第二八五章 召公虎(中)



  大蒐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除了皇家园囿的那些鹿獐狐兔们大遭其殃之外,诸侯们大多满载而归,周王静许久没有如此尽兴,更是对尹吉甫夸赞有加。

  狩猎结束后,按周礼,便要在洛邑内举行飨宴之礼,这又被称作天子饮酒礼,是周王静为数不多能和宾客们开怀畅饮的仪式之一。周朝开国后,周公旦主张禁酒,他认为酒会招致大乱丧德,同时也是夏商亡国之根源。他写下《酒诰》,规定只有祭祀之时,才能饮酒,而平时聚众饮酒之人,需要被处死。

  时至今日,《酒诰》虽已不再如周初那般严苛,但周朝贵族们大抵也能保持克制,平时不敢大肆饮酒。正因为此,去岁尹吉甫在固原决战前,用酒醪给勇士们饯行的举动,才会遭到朝内卿大夫们不遗余力的攻讦弹劾。

  想及于此,召公虎于席间看了一眼这位新任太宰,他为了今日之诸侯大会奔波忙碌数月,已是消瘦不少。又观宴席上的周天子,他同各诸侯献、酬尽欢,面前已是杯盘狼藉。周王静很快不胜酒力,被虎贲卫士扶进宫城歇息。

  召公虎不好饮酒,在飨宴席间也只是象征性地与同僚们举杯相酬。散席之后,他感慨万千,便端起一壶上好的醴酒,踱步到尹吉甫在洛邑的办公府邸外,通禀之后,尹吉甫出门迎接。

  “太保深夜前来,有失迎迓。”尹吉甫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

  “可曾叨扰?”召公虎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觳,“去岁难得丰收,这甘醴可不能浪费。”

  “未曾,兮甲刚忙完手头之事,”尹吉甫不解,“太保这是……”

  “孤自国人暴动以来,近乎滴酒不沾,”召公虎拉着尹吉甫席地对面而坐,“可今日乃是天子大会诸侯之吉日,此皆太宰之功。孤心甚慰,不禁辗转难眠,特来找汝促膝一谈。”

  “太保好雅兴,兮甲便恭敬不如从命!”尹吉甫转身从匮中取出两个铜爵,斟满醴酒。

  甘醴乃是麦芽酿成,香气扑鼻,其味清香甘甜且度数不深,历来就是祭祀礼仪必备之酒。

  “当初是孤求你出仕,如今害得你日夜操劳,孤心不忍。”召公虎仰头一饮而尽。

  醇露下肚,块垒渐开。他不禁想起五年前自己同尹吉甫相识之场景——五路犯周前后,方兴数次举荐尹吉甫之才,最终自己委身到大狱之中,这才将他从冤案中救出,并力排众议把他推举给周王静。

  “五年白驹过隙,恍似昨日也。”尹吉甫也不禁感慨。

  召公虎无奈苦笑:“上了年纪,反倒总能回忆起往事来。”

  “太保,可曾听闻北狄之近况?”

  “未曾,有何消息?”召公虎想起赤狄,神经就不由得紧绷。

  “是好消息,太保莫太过紧张,”尹吉甫的笑容让对方宽慰不少,“新晋侯继位后,任用赵札为卿,这位赵氏宗主是位英杰,他巩固晋国北疆、东部防线,使得赤狄人再无法越过太岳山而骚扰汾水以东之地。”

  “晋侯,赵扎。”召公虎默念了几遍。

  说起来,这两人可算是他的老熟人。自从周王静三年老晋侯薨后,他的太子晋籍便成了绛城的主人。这位新晋侯虽资质平平,但他却能任人唯贤,把国中大事一股脑委于赵札,自己乐得游山玩水,莺歌燕舞。

  “是位逍遥诸侯,无为有时恰是有为。”尹吉甫也不禁赞许起来,“赤狄人被晋国堵了西进之路,而往东穿越太行大陉,便会面对更加难对付的卫国。故而赤狄几个部落起了争执,鬼方余孽的东山皋落氏和廧咎如氏之威望亦一落千丈。”

  “看起来,赤狄之患,倒不攻自破也!”召公虎心情舒畅,又将一爵醴酒仰头饮尽。

  “不仅如此,赵札不仅擅长防守,同时也擅长进攻。他去岁多次渡汾水而击,想要收复赤狄占领的蒲、杨之地。”

  “此人真乃大才也,”召公虎至今对无法招揽赵札为己所用而耿耿于怀,“只可惜屡屡交臂而失之。”转念又想起蒲无伤和杨不疑,若他二人的祖地终能收复,无疑会欣喜若狂罢!

  “东面淮夷、东夷已苟延残喘,有徐国为镇;西面西戎、犬戎元气大伤,有秦、申扼守;北面赤狄各部貌合神离,被晋、卫夹于太行;南方楚国臣服,百濮群蛮被汉阳诸姬隔离于汉水之阴。短短数年,大周四面蛮夷戎狄之患,尽被太保肃清!”尹吉甫很是兴奋,举爵来敬召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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