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石人-第2/4页





    大船已找到,三人立即往回赶,孔定和福海扯起篾帆,二个人轮流把握。竹篾帆小,风也不大,行走比来时慢多了,好在三人心中高兴,都不肯闲着,得空便撑着竹篙助力,福海又收拾了不少贝螺之类的,路上边走边吃,说说笑笑,也不觉着累。但溪流本来弯弯曲曲,驾驭筏子又比来时费神费力,越往后面,行得越慢。如此风餐露宿,归心似箭,只觉得时间太久,三人咬紧牙关,互相鼓劲,一口气回到村落时,都是精疲力竭,鬓发如结。福先生闻得喜讯,又见三人如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和他们拍打安慰,又赶紧让福嫂做好饭菜,仍是糊糊就干鱼,只不过多了几块鱼,糊糊中多放些苞米而已,吃的人却兴高采烈,桌上长话短说,福先生心中快慰,待三人饱餐过后,吩咐他们赶紧回去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然后再召集人议事。

    重华不需要太多睡眠,又受不了孔定被子气味,稍躺一会,看他已熟睡,便悄悄出门,自行补足了精神体力,想起山脚下小溪边的牛面人和乌婆婆来,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天他们还在不在乱石堆?他沿着小道快步下山。其时天气清冷,天上繁星点点,四周山体肃穆,静寂无声,他不愿意打破天地间的静谧,彳亍而行,来到山脚下的池塘时,但见树影深厚,水面平静若藏,水中间的浮丘已然不在,停下来细看,原来以沙铺面的河岸也已土露石现,毫无异常。他若有所悟,快步前往乱石堆,心中全无乱石堆中诡密阴森的气氛,反而有种急迫心情。等他找到石室的位置时,终是失望,石室原来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包括那种极其难闻的腐腥味,一块块石头全都七零八落散得很远。他盯着这块不大的地方,心中怅然、怆然,一路走过来的热情全部凉透,如这凌晨时的空气一样,牛面人和乌婆婆哪里去了呢?他在这个世界上不知跑遍了多少地方,也不知度过了多少寒暑,每当他看到山与山相守,树与树相望,草与草相依,而自己孑然一身,渺无同类时,心中的那种寂寞、苦闷和煎熬,若不是坚守和芒芒的誓言,足以让自己自暴自弃。后来他巧遇福先生一族,心身始有归宿,只是以他所跋涉经历的世界之大,而人类窘居一角,几近于无,何异于广袤世界之一叶,所以他渴望同类,珍惜同类,哪怕怪异恶人,如阴险的乌婆婆曾夜袭村庄,差点扼杀福小,曾穷凶极恶的啃咬他、吸他的血,但心中殊未记恨;又如牛面人粗憨迟钝、其心向善,自己内心实想和他亲近,现在二人不知去向,这片乱石堆也和外界一样,再无人的气息,此后自也无趣。他不免伤感,摇摇头,转过身来,竟又和一个高大的身影碰在一起,又凉又硬,抬头看时,不是牛面人是谁!牛面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也不知站了多久,和上次出现如出一辙,他就是一石雕,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有双眸晶莹透亮,重华又惊又喜道:“是你!”牛面人点点头,嗡声道:“你说回头再来,怎么到现在?”重华不回答他,看看他身后,又四处张望一通,问他:“乌婆婆呢?”“走啦。”“走啦?去哪里啦?”牛面人也不答,转过身,面向东方

    遥望,重华心中疑惑:“那你怎么没跟她走?”他忽然猜想牛面人在此等自己,就是为了通知自己,他还是要走的。牛面头也不回地告诉他:“他让我以后跟着你。”“跟着我?”重华不解,“是的,是你救了她,也救了我。”他转过身来,用粗大冷硬的双手抓住重华的双臂:“你救了我们。”重华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一脸疑惑。牛面人带他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自己站在一边,低头和他说:“我叫石干,你叫什么名字?”“哦,我姓金,名重华。”“金少爷,你以后就是我的主人了。”“不能这样!”重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起身来要解释,被石干又按下,开始讲他和乌婆婆的故事:“我本是大高原上神山之子,为痴看牦牛发情,不知不觉成此实身,”他说这些时,话有些扭捏,好在重华也没有留意。“其后到处浏览世界,待见到大海洋时,为她的广阔神秘所吸引,只身进入海洋,不知多少年,直到有一次闯进海宫,碰到海姥出行,被海族所困。”“海姥?”重华疑问道,石干伸出大手一比划:“就是全海洋最尊长权势最大的海族之母。”“哦。”石干接着说:“幸亏你乌婆婆姐妹二个随行,你乌婆婆不似她姐姐那样能干又有静气,只是爱玩,她初见我时只是好奇,但一阵长聊以后,便和我一样,对岸上世界的日月星辰,山川平原神乎所止,便是对海宫之外的景色也是啧啧称奇,她先和海姥求情,把我给放了,等过了一段年月,她又和海姥缠磨,说要出去见识见识海洋全貌,海姥很疼爱她,就同意了,我们便在一开始就约定的地方相会,由我带她到海宫以外游玩。以后每隔一段年月,我便带她海里陆上到处游历,那是多么悠闲神往的时间岁月哦!”。石干遥望远方,粗冲的声音居然在抒发对往事的怀念,让重华先觉得好笑,再觉得感动,想想自己,又觉得伤感。石干接着说:“因为玩得高兴,她每次回去都带些新奇的礼物给海姥,又把所经历的见闻绘声绘色讲给海姥听,让海姥高兴,因此每次出来都很顺利。后来她有了女儿-就是那个紫晶娃!好多年都没有出海,这一次我又试探着邀请她,她也憋的久了,和海姥好说歹说,终于得出来,没想到出了大事,差点要了她性命。”石干停了往下说,平复一下心情。重华听他口气,料想他现在还是对乌婆婆遭遇心有余悸,也不去打扰他。“我们先在大洋中游玩,她这次情绪不高,到后来只有埋怨的份,要不是我极力相劝,她就想回到深海中去,也许那样反而会好些。”“为什么?”重华问,石干瞟了他一下:“我们所到之处,水面上固然大船横冲直撞,不仅打破了大海的宁静,又有若干油污脏物遗留,她最不待见的是到处有大船张网捕捞水类,无分大小长幼,一网打尽。愈往岸边,再也看不到以前的景致,全是花花色色晃得水波暗淡,最恶心的偏偏这种繁华的表象下,水体脏得我们无法靠近不敢上岸,我们只好又由大海深处绕往极远极偏处登陆。既已上岸,便由我引路,这次也让我很惶急,都不敢和你乌婆婆多说话,一路走下去,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水,没有一丝干净的空气,没有一块宁静的地方,完全是人类自以为是的文明陈列!我尽量领着她从大山深处走,或密林,或小溪,才稍稍让她顺眼。最后到了我的家乡大高原上,这里也无净土了。我们背山临湖,东面而向,一连几天,最后她幽幽的和我说:‘石干,谢谢你这么多年陪着我,让我认识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已经变样了,不怪你,我想你现在的心里也很难受。’我听了她的话,当时差点要哭出来,我们都很伤感,明白以后不会再一起欣赏这个地球上的山山水水了。然后我送她回家,一路上话语不多,也无心再玩,所以我就选择了一条较近较快的路,不曾想出了问题。”重华知道他就要说到点子上了,正了正身子,意思自己在听着。“我们走出大高原不久,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湖泊,安静得要死,水一清到底,大概一路下来压抑得太久,她一高兴,直接跳到水里玩了起来,我看她如此兴奋,心中也觉安慰,便在上面等她。哪知不久,忽听她惨呼一声,扑腾腾爬上岸来,脸色已然大变,再看全身皮肤都起了疙瘩疹子,她一开始还能忍受,后来又一块块发起包来,上面又都长满了水泡,晶亮晶亮的那种,奇痒难耐,实在熬不过,忍不住又抓又蹭,哀号狂叫。我惊骇无措,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她疯狂扭曲,当时她看我的眼神无助幽怨疯狂,此后一直深刻在我心底。我也一下子大哭起来,但不知怎么救她,后来她竟至晕过去。待得醒来,又开始乱抓乱滚,实已痛苦到非常人能忍受,身上诚然体无完肤,皮肉全部变得乌黑,若不是她曾服食大海洋仙膏得以护体,恐怕早已性命不保。我曾经快速在四周了解,原来这里有一座非常隐蔽的工厂,也不知生产什么,他们把废弃物倒进小山沟,经雨水一冲涮,通过一条小溪排到湖泊里,这些废水废料毒性极强又看不出来,我在边上站了会儿,就感到眼涩鼻塞。”“可能是什么辐射物。”重华猜测道。“不知道。”石干气呼呼的说。“我没有办法,只想着尽快送她回家,以海姥的神通,或者能救,途中你不知有多难,她醒来的时候碰都不能碰,只能在她昏晕的时候抱着她赶路,等到了这个地方时,(石干用手指了指小池塘),她说她身体已坏,回不去了。我当时心中那个悔啊!后来发誓:‘谁要是能救了她,我心甘情愿做他的仆人。'(重华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称呼自己为主人)但是没办法,好像附近还有住人,我又找到这边的空旷地,在小溪边上垒起乱石堆,以防有人撞进,然后掘地刨石,盖了石屋,把他放在里面,亏得池塘那边流过来的这条小溪,得以每日以水浇身数遍,这一晃不知多少年过去了。”重华道:“这种辐射物的毒性是很厉害,你说的仙膏能保住乌婆婆的身体,为什么不多服一点?”石干摇摇头道:“那种仙膏服食了可以轻生不老,但很是难得,后来大海洋也有要人来看过,都以为你乌婆婆不可救药,哎,人一落难,有几个会当着自己的事呢?何况他们也以为是你乌婆婆自已招惹的祸。”石干叹息完,竟自愣了半晌,发现重华一直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关心和理解,点了点头,又开始往下讲:“她一天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石室中,一动就痒痛不堪,只能终日冥想,苦熬时光,也不和我说话,甚至不看我一眼。我伺候她好后,便自觉呆在室外,心如刀绞。她有时候脾气焦躁起来,只能咬牙切齿,泪眼婆娑,时间一久,我大致知道她的心思,她痛恨人类,又想她的女儿和海姥。我觉得她再这样下去一点儿希望也没有,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就和她说带她的女儿来见她一面,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我,不说话,我和她发誓:一定保证她女儿的安全,过后安全送她回去。她才流泪答应,然后我就教她坚持隔段时间自己到旁边的小溪润身,照顾好自己,等我带她女儿回来。”重华一拍大腿,说:“原来是这样。”见石干疑惑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说:“我有一次深夜听到水想,赶过来看,一个黑影拿一个草蓝在一上一下的提水,很是不可思议,再想近一些看时,已是没了踪影,当时还心中后怕以为遇见了鬼魅呢!”石干听了也不理会,继续道:”我想办法疏通了小池塘到大海的通道,紫晶娃和她妈妈一样生活在深海中,极爱干净,所以又运海沙把池塘二岸都铺上,并在塘中间的通道口也堆作浮丘。然后去找紫晶娃,我既熟悉海中通道,找到海宫不难,但要找到紫晶娃又不能让海姥知道却不容易。我连找带等又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得接近紫晶娃,亏得她也想妈妈,又和她妈妈一样对深海外面的世界大感兴趣,竟私出海宫,随我而来。紫晶娃非常机警,一路离我远远的,想玩就玩,想走就走,我是干着急,又不敢催逼,好不容易引紫晶娃到近海、过海道、进入小池塘,自己飞奔去接她时,却因你的出现把紫晶娃给吓跑了。”石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对重华道:“知道吗?那时候我本来全身在打哆嗦,气愤、失望、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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