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个大人了



  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李德洲,突然被刘氏嫌弃得一无是处。

  麦子绿了一个春夏,熟是一下子,收起来却繁琐。首先麦子要边割边束成把,麦把则摞成尖尖的麦垛,一个麦垛二十一个麦把外加一个大大的麦帽。

  麦帽就是很大的麦把,捆的时候捆住根部,倒立成伞状扣在麦垛上,用来防水防鸟雀。

  等割好的麦子在地里干得差不多了,又得背回麦场继续晒。

  晒得很干了才能打出来麦籽。

  七月中旬,酷暑难当,却正是割麦子的时候。

  刘氏一会儿嫌李德洲割麦子时麦茬留太高麦捆太乱太松,一会儿又嫌他摞的麦垛麦穗全在外面下雨必被淋。

  李孝文却只像只老黄牛似的只管埋头苦干,仿若周遭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听不见也看不见。

  李德洲只能长长的叹气,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再有两年,他就七十岁了。

  年岁大也就罢了,还一身病,最严重的是肺病,稍微一出力便咳嗽。牙口也不行,吃冷吃热都不好受,稍微硬一些的别想。

  腿脚更别说了,风湿加旧伤。年轻时没有鞋穿,进山砍竹子一个不注意踩在竹茬上,脚掌被洞穿,洞里的死痂挖了长,长了挖,越老越没生机。

  可他闲不下来。一闲下来便觉得自己没用了……

  李敬序最怕爷爷叹长气,他这一叹,听起来有气无力却淡远黏长,似有满江愁苦幽幽东来。

  有次休息,李敬序听到娘在姐姐跟前低声咒骂爷爷:“老鬼,到底要干啥啊,静静歇着不好吗?动一下就像把烟囱吸进肺里了,割的那两根麦穗子还不够换药的,只知道给人添乱……”

  贫穷和困苦会放大人心中的一切恶念,对大多数来说,这时候的长幼尊卑德智信美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在李敬序心中,爷爷是慈爱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是世上最好的人。

  可她也知道,爷爷是痛苦的无奈的不由自主的。

  爷爷会半夜咳到停不下来,会在下雨时脚疼腿疼,会在吃饭时牙疼到抽气……尽管如此,爷爷仍在大家面前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只有她知道爷爷有多么辛苦。即使已经很辛苦,爷爷仍不肯好好休息。

  这样的爷爷,怎么还能被嫌弃,被咒骂?

  李敬序不想爷爷被这么误解。娘埋怨爷爷,无非是怕爷爷累到,病情加重。

  爷爷拖着病躯坚持劳作,不过是念及家里缺少人手,怕耽误农事。

  这样看来,只要有人能代替爷爷就好了呀。

  爷爷不能做的,她做,爷爷能做的,她更要做。不会做就学。

  李敬序是习武的,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炼,她的体力耐力已经比同龄人好太多。

  割麦子,她一看就会啊。没什么难的。娘让她和李敬珣用手拔,镰刀会割到手。

….

    李敬序不想拔,那样太慢了。

  李敬仪有个小镰刀。李敬序也嚷嚷着让爷爷给她做一个。

  李德洲起初不肯。架不住李敬序再三保证自己会用且一定小心使用。

  拿到镰刀的那刻,李敬序突然感觉自己已是个大人。

  没错,你是个大人了。

  李敬序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爷爷已经被娘“劝”回家了,她现在代表的是爷爷,她不能给爷爷丢脸,更不能让娘逮到错处。

  爷爷说过,做事不管一件还是两件,只要用心,一定能做好。

  李敬序相信爷爷,更相信自己。

  刚用镰刀时,李敬序掌握不好力度。有时用力太猛,镰刀划过脚趾头,留下浅浅一道血痕。有时力气不够,麦秆没割断,反而顺着麦秆割到自己手指。

  好在都是小伤,撒点土止住血。很快就不疼。

  就这样,李敬序很快摸索出了门道。

  不过,李敬序割的麦子得放到刘氏的麦捆上。刘氏嫌她力气不够捆得不紧,容易散。

  李敬序很想尝试着自己捆,但她不敢,她已经知道,娘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她要尽量听话,这样娘才不会讨厌她。

  只好埋头苦割。

  割麦子最难受的是腰。

  李敬序之前和伙伴玩耍,失足从高处摔了下去,躺在地上好半天才能起身,后来有次又被雪滑得摔到沟里去,接二连三的摔,腰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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