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湾人

    从我拿到定金购面料开工，到高雄夜总会开业其实不到两个月，因为时间紧，我也只能分批分批地交货，这也是我们事先定好的。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工厂，这么大批量订单，我只能请人来帮忙了，沈卫星当然是第一个，但他这个半瓶醋，也就只能干点下手活，跑跑腿什么的。我请了几个服装厂的退休老工人，把打好板的衣料分出去，再限期收完，当然他们帮忙也就限于时装类，也就是说是那些有迹可寻的东西，如果是演出服他们根本就做不了，这些部分我也只能靠自己。

    记得有一次我去交货，老洪老板没在，办公室里只有他的公子小洪老板。他嘴里叼着一支烟，身体塌陷在一张转椅里，然后舒服地跷成个高高的二郎腿。我很客气，虽然当时内装修还没结束，四周还很凌乱，但我还是很客气地敲了总经理室的门。

    “请问洪先生在不在？”他没动，用喉咙里滚动的声音问，“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来交货，想请洪先生查收一下。哦，他喊了一个名字，应该是他们那儿公关部的经理进来了，他是我们这儿的本地人，见过的，朝我笑笑。小洪老板冲他指着我说，“戚经理，你去验一下——不行的话就让他带回去！”

    我站在那儿等着验货，我记得当时办公室还有个人，一个应该是不十分重要的人物，他正在聆听高雄夜总会的前景，小洪老板是这么分析他远大前途的：城里一共有三百万人，我就打个百分之一吧，也有三万人，这三万人每天来个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也不得了。说到这儿小洪老板兴奋地弹了下烟灰，听众忙不迭地点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自真心，什么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他知不知道我们这儿百分-七八十的人是拿工资吃饭的，他—个月那二三百即使再挥霍也未必进得了你高雄的台阶。但说话的踌躇满志，听者又深以为然，不知道谁骗谁了。说实话我这时候的感觉已经非常的糟糕，我是强打精神才让自己在这个盛气凌人又自以为是的地方撑下去。戚经理回来了，他朝我点点头，示意过关了，又对他的老板说，“洪经理，我们不是还要十套迎宾服，刚好程老师也在这儿……”没等他说完，小洪老板就不屑地摇起手来，他的手指上应当有只钻戒，所以即使在白天也摇得那么好看。

    “不用，不用，迎宾服我们是要从外面带来的，八百美元一套……”戚经理小心地打断，但是洪总说：“不用，我说不用就不用啦！”我没等他们争下去，扭头离开了。我没必要讲客气，情面是互相给的，这是做生意，不是化缘不是要饭，我没理由看任何人脸色。

    两天后，老洪老板托人把我请去了，大概那位戚经理告诉他我生了气，所以一见面他就不停地客气，犬子如何女口何，不要往心里去。他们当然是为了剩下的那十套迎宾服找我的，离开业只有五天时间，我看他们并不想从“外面”把八百美元一套的迎宾服带进来。小洪老板问我做一套多少钱？我看着他，这一回我想都没多想，“八百！”我的话音刚落，他的脸就涨红了，这时候老洪老板用眼神示意他出去，等他关上门，老洪老板替我续上茶，才问我这个价格能不能商量一下。那天我们喝的据说是一种叫冻顶乌龙的台湾茶，是极品，我不懂茶，只觉得喝在嘴里有一股焦炭味，喝着整个口腔会有一种收缩感。我说，“少也不能少什么了；最主要是时间，我的工人每天都要熬更守夜，他们也是人，对不对？洪老板如果你早一点说就好了——再说八百是人民币，比起美元来可要便宜多了……”洪老板笑了笑，他是老江湖了，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赶紧又解释犬子不懂事，程老师你也不要在意，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也想凡事节俭些。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当然也不会固执下去，我们一人让一步，最后以六百元—套拍板定下来。五天后高雄夜总会顺利开张，我还专门订了个花篮送过去。

    后来我还陆陆续续地接触过一些台湾人，说实话，我不喜欢他们，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都有一种很奇怪优越感，这些优越感都是从哪儿来的？也许我们原本产自同种文化，彼此太了解，又或许我见到的是那些首批来大陆的投资者，这些人的投机成分很重，严格来说并不能成为所有台湾人的代表。和我看法相同的却大有人在，我在职大的一—个同学，据说在沿海几乎所有的外企都干遍了，他的意见，美国人的公司第一，其次是日本、香港、韩国的公司，最差的就是台湾公司，所以今后打死他都不会再为台湾人办事情。那家人从来不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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