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说:上帝为什么让我们活着? 6-第2/3页





    他们一致认为,在世间情侣中,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一对最和谐的清醒者与最清醒的和谐者,主要功劳在波伏瓦。妻子琴心不承认自己有女权思想,丈夫胡不归甚至半真半假地贬低女权。以往人们所见,多为波伏瓦晚年照片,睿智、严谨、冷静,着装打扮几近保守。四十岁也算中年人了,可人到中年的波伏瓦,处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时,竟如同一头成熟的母兽,因妖冶而妩媚,因性感而优雅。那张裸照,从她背后拍的,她的脖颈肩背,腰肢屁股和大腿小腿,依然紧凑结实,匀称流畅。当时波伏瓦正晨起梳妆,面前的镜子里有她柔和的目光。其他时候,她的目光,只把犀利和敏锐展示给公众。照片拍于一九四八年,拍摄地点不能确定,可能是芝加哥,也可能是墨西哥或危地马拉,拍摄者也不太具体,也许是她的美国情人内尔森·阿尔格仑,也许是内尔森·阿尔格仑的某个摄影师朋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照片有专业水准。内尔森·阿尔格仑不是摄影家,与波伏瓦和萨特一样,是作家。

    一九四八年,波伏瓦感情复杂地小别萨特,去大西洋彼岸浪漫冶游,她与阿尔格仑除了住过芝加哥,还住过墨西哥与危地马拉……而那时候,留在巴黎的萨特躁动不安,像只发情的公狗到处寻衅,热衷于“介入”政治论争。这与他对爱侣与他人间的浪漫之旅的想象性关注有关系吗?他们的《自由情侣》,在许多无解的问题上呕心沥血。他们反对简约地定义他们。他们出任瓦工,以最普通的泥水和秫秸为原材料,砌一堵夹壁墙,在他们与世界间加一层中性的隔离空间,让呼啸的冷雨寒风扑向他们时,多少经过些缓冲过滤。也许简陋,但心到佛知。他们没打算用自己的偶像赚钱盈利。

    书上市后颇为抢手,连续多周,栖身于多个城市多家书店的畅销书榜。也差点惹来麻烦。有领导说,封面上发裸体照片,即使只是人体背面,也有黄书之嫌。好在纪念波伏瓦逝世二十周年是严肃旗号。现在的领导,只要年轻时有过人文情怀,对“自由”这类字眼有过兴趣,多半就经历过萨特波伏瓦的精神洗礼,有的还像他们一样,也曾自认是他们弟子。至于另一类领导,恨不得把世界美术史都视为黄书的,知不知道萨特波伏瓦都好对付。他们比“大妈扫黄队”的街道妇女脑子活泛,掂得出礼金比“扫黄”实惠。胡不归琴心对萨特波伏瓦的心意表达,历二十多年,终于以书这样一个他们四人都喜欢的形式呈现出来。他们满足。他们把不满留给了自己:他们结婚了,还生了孩子。对他们的学习模仿,他们做得不够彻底。

    上帝为什么让我们活着?红丫翻着手里的《自由情侣》,像自言自语。

    为什么?胡不归扭头看她,这样的问题,上帝自己也没答案。

    上帝为什么让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让我们想,为什么活着……红丫往下读。

    哦,哦哦,胡不归笑,这是,我写的,是我书上的话。胡不归说,那么厚一本书,谁能记住每句话呀?

    ……上帝是我们的虚无,我们是上帝的虚有。红丫把这段话一口气念完,合上书,重看封面。既然你俩合作的,署名怎么只你自己?

    她书贩子呀,自己给自己评职称,有没有作品无所谓;我吃官饭,有写作任务。

    当时不像现在。现在时兴“裸奔”,私生活无须遮蔽,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以性信息作为联络交往的接头暗号,齐心修筑感官的长城。放纵感官的社会,比禁锢感官的社会糜烂但安全。当时,情欲还是个人秘密,判断明星人物的标准也不是性高潮次数,至少表面上,人们还反对低级下流,还不把可耻当成光荣。有句偈语,受到了滥用,但表征文明进程时倒挺恰当:起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在文明的初始阶段,直达感官没什么不对;待文明程度高了,感官也就学会了害臊,再走向感官得迂回前行,比如,有性欲了想****了,不能直说,要制造个好词代劳粗俗:爱情;到了现在,“后”现代了,文明程度持续走高,艾滋病都有望治愈,这时面对感官,再有顾忌就土鳖了,而他们青春期那会儿,正赶上了糜烂与安全冲突的时代,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了那个时代危险的例外。他们直抵感官,以自己的前文明或后文明姿态向大多数人的即时文明发起挑战。那时候,早期性体验刚武装起他们,他们的意识,主要来自于对不同观念的性经验的消化整合。他们也天真,误以为把滑稽当成悲壮,肉身就能升华为精神:这是我们的反抗方式。但反抗什么,他们都没说,或者,他们根本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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