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2-第2/4页
她叫我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她不用沙发这样平庸的家具。
“不坐了,我马上还有事。”
她说:“是吗?”
我已经明白了。她没有想念我。什么都是黎若纳的操办。外婆把黎若纳的信放在米箱里,她以为这样就当了爸的家,爸就不想念黎若纳了。
我嘴上说:“早想来看你,一直都抽不出工夫。”
她说:“是嘛?”
她这句话有点惹我恼火。好像说:谁相信呀?这年头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都嫌多余。
她冷淡,别有情致的冷淡。黎若纳说她想我想得上火。太滑稽了。我信以为真地认为这个城市有个想我的人。我中了计。黎若纳无非想让我和她相互监视。或者她觉得她二十一岁的女儿在凶险的芝加哥得有个保护人兼保姆,于是我就光荣入选。她问我想不想喝口热的,茶或咖啡。我说我马上要走了,不耽误她时间了,大概她功课很紧。她说那好吧,下次吧。你看,她就这个态度,来也行,走也好,都随我便。这个叫吴川的女孩。
我问她功课多不多。她说比在香港时好些。我又问她喜不喜欢她的选课。她耸耸肩。她全无所谓。我的谈话欲望给她的无所谓刺激起来,说我刚才听她弹钢琴了。她两眼一瞪,问我:“什么时候?”
我说上楼之前。
她说她已经一个月没开过钢琴盖子了。
我的自作多情原来可以导致美妙的琴声。我说那我听见的大概是你楼上或者楼下的人弹的琴。她说不可能,这种防噪音的窗子怎么可能把琴声从几层楼上漏到马路上呢?太好了。从这一点上看,吴川也是黎若纳,不懂人情世故,不知给人搭台阶让人下台。
厨房突然响起一声哨音。她跑出去,回来时端了一杯茶,不卑不亢往我面前一放。她什么时候去烧的水?我一进门她就打算请我喝茶?我说既然茶也烧好了,我就坐会。她脸容毫不因此改动丝毫。她问我习惯坐蒲团吗?她特别讨厌沙发和椅子。她从小干什么都在地上。那也是一种豪华,不是什么人都有福气把桌子、沙发、床延伸成整个地面的。至少地面得有资格去当桌子、沙发。它至少得够干净,或者够柔软。那个金子堆大的老少爷惯使着母女俩别出心裁。
吴川问我吃过晚饭没有。我说不饿。她说那么一顿自助餐,大概是不会饿。我想那她问我吃晚饭没有干什么呢?她把一盘自烤的通心粉放在我面前。吃不吃自便,她无所谓。通心粉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烧茶时她已经把它热上了。我毫无胃口,做出的热情让她看了出来。她说不饿就不必吃,她明天可以当午饭。我问她自己吃过晚饭没有。她叫我不必管她,她随时都吃得下去。
冷场总是发生。她不懂冷场在这样的划时代相见中不可以频繁出现,因为哪一个冷场都可能导致终结。我在一个再也救不起的冷场中站起来,说:“哎呀,得走了,不然要迟到了。”她眼里露出莫名其妙来,好像说:并没有挽留你呀,你早就可以走的。
“哪天我请你出去吃饭。”我走到门口时说。
吴川笑一下,说:“好啊。”她没有说:“你有空再来我这吧。”也没有问:“你家住在哪里?”
我又是一阵无趣。她没等我走到假花就关上了门。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风打起哨来。芝加哥一夜间变色,一派铁青,树叶落完的枝干瘦削而锋利。我的生意红火,男人们在铁青色的大都市渴望温情。最丑陋、低下的温情,一百元可以买到。吴川的手连钢琴键也不屑于摸。手得好好洗,恶狠狠地搓上洗手液,一遍、两遍、三遍。不祥的芝加哥初冬,人们都胡乱约会,只要不是独处就好。两个人打电话给我,佳士瓦和吴川。吴川只是要把我落在她家的丝巾还给我。佳士瓦说他有两张舞剧票,他的伴黄了,一张票多余下来。他本来准备去剧场门口卖掉它,但他不愿和一个陌生人挨着坐。我说谢谢了,很荣幸他不把我当陌生人。他说顺便一块吃晚饭。我说那就在他学校附近选一家。因为我必须从吴川那里拿回我的丝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