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木庄人管娶媳妇聘闺女叫红事。红事是一生中的大事,过得好不好,关乎一个人的脸面。如果谁家的红事过得不好,会被人耻笑看不起。木庄讲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平时行事实在的人家,到了自己过红事的时候,乡亲们自会来捧场,红事就过得热闹排场。平时行事喧的人家,自然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何长山头一宗红事过得一般般,礼金上得不少,人气有点不足。按说何长山是村里的支书,飞龙又是长子,红事应该过得上上等才对。人们都说,何长山的红事之所以过得一般般,与他有两任老婆有关。现在的人,都鬼精鬼精的,朝前走朝后迈,都要掂量一番。大凤和何长山离婚了,可她离婚不离家,在乡亲们的心目中,她还是何长山的老婆。何长山表面上和大凤不来往,可私底下的事,谁能说得清?飞龙盖房娶亲不都是他里里外外张罗吗?有何长山这棵大树罩着,谁敢怠慢大凤?至于珍珍,那就更不能得罪了,珍珍可是何长山的正牌老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水平与何长山不相上下。

    据说,村里的事何长山都和她商量。木庄人都知道,何长山的日子之所以过得红红火火,全靠珍珍精明能干。地里的农活,珍珍比不上大凤,可在做生意上,十个大凤也比不上一个珍珍。大凤和珍珍的日子过得天上地下,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么多年,何长山之所以支书村长一人兼,也与珍珍为人处世的智慧有关。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从来不摆支书夫人的架子,和谁说话都是笑嘻嘻的,背地里人们喊她“不惹人”。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支书夫人,谁不高看一眼?飞龙结婚的时候,一些精明的人采取了折中的办法,礼金上得高点,让大凤得点实惠,人尽量少去凑热闹,免得让后任支书夫人心里不舒服。

    何长山在村里混了一辈子,什么事也没有难倒过他。没想到,飞虎的婚事,让他犯了难。别人家儿子娶媳妇,是热闹喜庆事。他家儿子结婚,却像是过鬼门关。他心里很清楚,不闹个鸡飞狗跳,这宗红事过不了。飞龙结婚,珍珍没动没闹,可劲儿在她心里攒着呢,就等着飞虎结婚朝外冒。平心而论,珍珍跟着他憋屈了半辈子,也该让她抬抬头了。

    何长山硬着头皮去找大凤。

    自从离婚后,这是何长山第一次回家,家里还是老样子,左右邻居都翻盖了新房,又矮又旧的破房子夹在高大的新房中间,像鸡窝似的憋屈寒酸,只有西南角的那棵枣树粗了许多。

    院门还是几十年前的旧木门,门闩已经坏了,用手指头一拨,门就开了。北屋暗着,东厢房还亮着灯。何长山犹豫了片刻,推了推厢房的门,大凤在屋里问,谁?何长山进屋,见大凤坐在炕上,戴着花镜做鞋。大凤愣愣地看了何长山一眼,继续干手里的活儿。何长山坐在炕沿上,东墙上挂着二十几年前的年画,年画的颜色已经发黄,小男孩的右脸破了一个洞,惨兮兮的。看着这张破旧的年画,再看看灯下大凤苍老的面容,何长山心里一阵阵发酸,想说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来。

    屋里的气氛沉闷而尴尬。何长山见大凤一直低头干活,只好开口,为了不激怒大凤,他尽力把话说得婉转温和。他原以为,大凤岁数大了,脾气会有所改变,没想到,大凤说话还是那么冲。一听何长山说不让她参加飞虎的婚礼,把手里的鞋嗖地扔在一边,张口就问,我是不是飞虎娘?何长山说,飞虎判给了我。大凤瞪眼,判给了你,我也是他娘。何长山说,你是他娘,你管了他什么?大凤说,有他亲爹管着,我操什么心?何长山紧跟一句,既然不操心,你凑什么热闹?大凤反问,飞龙奶奶死了,你凑不凑热闹?何长山哑了口,见和大凤辩不清理儿,干脆说,这是飞虎一辈子的大事,你这个当娘的,如果不想把孩子的婚事搞砸了,就好好掂量掂量吧。大凤更干脆,我早掂量一百遍了,这个婆婆我当定了!

    从大凤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何长山从东屋出来,看到北屋的灯亮了。何长山来到娘屋里,想让娘帮忙说说大凤,不等他说话,娘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何长山说,娘啊,你骂了半辈子了,就没个头了吗?娘说,想让你娘有头也好办,把你屋里的那个烂货撵走,咱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你岁数不小了,早该回心了。等你老了躺到炕上,还得靠儿子。那个娘家侄女,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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