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慈悲

大威和尚完全不在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的眼前灰蒙蒙一片，耳中已经听不到声音。

　　他的身体似乎自由地漂浮在空中，无边无际，没有拘束。他在这种大自在境界众放弃了思考，时间似乎已经失去意义，空间本身也不再存在，他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境界里。

　　他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意识也渐渐模糊。他似乎与这没有边际也没有规矩的世界融为一体，仿佛掉进水里的盐，正在慢慢融化。

　　周围实在太安静，他的耳畔只剩下心跳的砰砰声，那固定且舒缓的韵律让他感到浑身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声越来越大，那韵律也越来越清晰。一段似乎曾听过的经文随着心跳的节拍起舞，并且越来越清晰。

　　“婆娑世界众生，常习十恶之苦，不自知觉，不肯脱离，使行诸利乐菩萨，常困怨嫉烦恼……”

　　“然菩萨慈悲，为救众生痴迷，复显化明王化身，以无上智慧破解烦恼业障，远离一切恐怖危难……”

　　两行泪水从大威和尚的眼角流下，他如澄湖般平静的心态不知何时出现了些许波纹。

　　他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饥荒枯瘦的流民，痛失爱子的夫妇，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痴恋，他所见所闻所感的人生之苦如溪流般在他身旁汩汩流过。

　　他感到心脏被揪着一样疼痛，疼痛中孕育着痛苦。这种来源不明的悲伤让他止不住地流泪，仿佛所见的那些痛苦都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不忍与怜悯折磨着大威和尚，他想起那一日自己站在山头眺望西域大地，却看到了比这片大地还要庞大的妖魔。

　　那种恐惧依旧历历在目，而面对这些痛苦的无能为力化作蚀骨的毒，卸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见过太多痛苦，而所见所感之中孕育的悲痛感同身受。

　　他前所未有地，如此详细地感受到了众生之苦。那些死河神通中的颗粒，赫然便是一个个冤死者的怨念。浸泡在这死河之中，一眼望去皆是人间疾苦。

　　这苦由体至心，在由心染体。大威和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那是怜悯众生之苦的悲伤，更是自己对这些现状无力改变的愤恨。

　　这人间这么苦，为何硬来走一遭？

　　这人间，值得吗？

　　大悲咒的声音继续在他耳畔回响，大威和尚的悲伤已经压抑不住，快要夺走他的心神。

　　“大威和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听着这来自心底的声音，大威和尚却精神一振。

　　“什么是岸？饿了馒头是岸，渴了水是岸，放下了处处是岸。”

　　那声音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掺杂进了庄严肃穆的大悲咒中。

　　铃铛声？哪来的铃铛声？

　　“铃铛……驼铃？”

　　铃铛声越来越清晰，大威和尚的耳畔又出现了新的声音。

　　骆驼打喷嚏的声音，咀嚼梭梭的声音，小石子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在他耳中构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一个小女孩一手握着几颗被磨得方方正正的小石子，还有一颗放在地上，每次从手中往天上抛一颗小石子，趁着它落下的功夫把地上的小石子翻个面。　　那颗小石子……大威和尚想起来了，那个小女孩送给了自己一颗小石子。

　　画面更加清晰，视线再拉远，他看到女孩的爹蹲在她身边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看到她娘咕嘟着香喷喷的粥。

　　他的视线继续在人间拉远，他看到两情相悦，看到良辰美景，看到丰收喜悦，看到金榜题名。他看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到甘寸及时贵似油。

　　这些平安喜乐冲淡了大威和尚的悲伤，这欣欣向荣的人间，似乎与刚刚所感到的人间疾苦截然相反。

　　这人间，也值得。

　　大威和尚睁开眼，黑暗中似乎有一尊大佛面对着他，拈花微笑。

　　见路不走，既见因果；见相非相，即见如来。大威和尚知道，那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给他指引的佛。

　　“我佛慈悲。”

　　大威和尚低声念诵着。

　　“如是爱乐，用我心目，由目观见如来胜相。心生爱乐，故我发心，愿舍生死……”

　　何谓慈悲？慈于乐众生之乐，悲于苦众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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