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第5/6页



 终于,黎长洪的手指钳住了江楚脸上的面具。他慢慢取下面具,却取到一半陡然僵住了手,瞳孔缩如麦芒,脚几不可见地倒退半步。面具无意勾下兜帽里的几缕发丝,而那发丝,是白色的——整个京城只有黎江楚一人少年白发,在京城更是人尽皆知。

 而那几缕白发间一向澄澈明净的天青眸子,此刻爬满了猩红血丝,如同食人野兽般,在憎恶里掺了愤苦。黎长洪记得,大半年前见到他,还是个朗朗清风的少年,可如今他只剩了满身的腥血暴戾。

 他真的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的经历,让他的儿子变成如今这番自己都快认不出的样子。

 心疼悔恨与内疚交织在一起,在他内心四周肆意绞杀,痛到他无法呼吸。

 他那一瞬的五味陈杂,在眉头微锁后又立马平缓开来。他把面具轻轻合回江楚脸上,又神鬼不知地把他落下来的几缕白发顺进了兜帽里。

 殿外的霍匡一直看向大殿内跪着的刺客,总觉得方才其施展的剑式有几分熟悉,又好奇为何刺客手下留情,直到他那在战场上洞察千里的眼精准捕获了黎长洪眸子里一瞬的晃动,他倏然有了个让他又惊又胆寒的猜测。

 黎长洪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然又是那般锋锐。他转身对赵康帝拜道:王上,歹徒已被擒压,臣这就带下去处理,还王上一个安宁!

 赵康帝闭着眼翻了个身,摆了摆手悠然道:赶紧拉下去杀了吧黎长洪再次作揖一拜,松了口气,臣遵旨。

 慢着!那方才一直观赏着金箸瓶的王剡突然开口,让刚松下弦的黎长洪再次紧绷起来。

 王剡:黎大将军,这萧宋百年来可从未有人夜闯皇宫行刺啊,今日碰了个新鲜,总得让我们也,开开眼吧?他戏谑笑着,晃悠悠地绕过黎长洪,直直走到黎江楚身侧,而后弯下腰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缓缓抬起了手。

 黎江楚绷紧了身子,两侧的人似乎察觉到他要试图挣脱一般,加大了擒压的力道。他比谁都清楚,只要自己露出一根白发,甚至无需看清脸面,身前这老奸巨猾的奸佞便能断言刺客就是自己,而那个时候,这里不与他王剡一党的,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得死!

 黎长洪突然出声道止住了王剡,王相,歹徒面目已被鲜血浸洗,狰狞不堪,黎某征战沙场数年仍感不适,若您亲自来取他面具,脏了您手是小,坏了王上胃口是大他见王剡僵住了手,却没有收回来的意思,若您执意要看,黎某愿代为效劳。

 王剡把手缓缓收了回来,直起腰看着黎长洪,又看向宝座上熊着的赵康帝,突然一笑:黎大将军思虑周全,不看便不看吧说罢他摆摆袖子准备往回走去。

 黎江楚闭上眼上吸一口气,徐徐呼出,转身伸手钳在了江楚腋下,刚打算把他拖下去。

 歹徒夜刺王上,无异于将我朝威严践踏于脚底,若不及时惩治,给另有他心的人瞧了去,恐怕今夜将仅是个开始王剡突然顿住步子,对赵康帝拜道。

 赵康帝扭了扭身子:那,王相意下如何?

 王剡:我看,不如就在这长乐殿内正法吧。他转过身,看着黎长洪的背影,嗯,黎大将军?

 江楚心头一紧,同时感受钳在他腋下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几许。他抬眼看向他爹,发现他爹面部几乎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他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里面消散了怒火,勾勒上了柔和,仿佛在告诉他:爹在呢,不会让你有事的。

 黎长洪手指搭在剑柄上慢慢攥紧,缓缓抽出睡在剑鞘里的长剑,寒芒一寸一寸锋露,他咬着牙道了声:好。同时下了决心——既然他们要他的儿子死,那他为臣守了几十年的忠字,今日不要也罢!

 他浑身绷紧,就等剑锋出鞘那一瞬,不料殿外玉墀下突然惊响暴呵。霍匡在众人始料未及的呆滞眼神中突然拾剑而起,将长剑笔直扔向了王相。要说那王剡虽是文臣,反应倒也不慢,这如白羽离弦而来的一剑竟真被他躲了去。

 心有余悸的王剡连连后退,而宝座上本坐得安稳的老皇帝竟已经神鬼不知不知地抹了屁股溜到了宝座后,那姓朱的老太监这才反应过来,大喊护驾!宝座后的内侍与宫女们惊呼此起彼伏,哪还管得上护驾,撒丫子比兔子跑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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