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写给医生的报告_第二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第4/8页



  昨天我在病房一切都安顿好,却久等不来去开房的娘亲。一个电话拨过去,那头声音糯糯:“我不舒服。”

  确实是不舒服,体温38.6℃。本身就属于办公室亚健康群体,从二月份起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前一阵子又是接连的出差。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睡吧。我爸那边有我呢。”

  林老师这边半天都没撑住,药刚下去就起反应了。

  Date:2009.5.6

  立夏已过,天气开始有些细微的燥热。我拎着早饭,撑着脑袋坐在电梯间休息椅上等电梯。

  “林之校?”

  我睁开眼:“顾医生早。”

  我们被人流推进电梯,挤到贴墙,我索性半阖上眼睛。

  身旁的医生双手环胸,微微低下头:“你妈妈去哪儿了?”

  “宾馆,前天中午开始发烧,低烧一直退不下去。他们两个,晚上一个醒不透一个睡不着。”

  “你——”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医生们查完房,林老师开始挂水,我嘱咐小羽帮我注意着点,便拎着保温桶匆匆往宾馆赶,在走廊上与顾医生擦身而过,他说:“你慢一点跑。”

  等娘亲吃完早饭,给她灌了药刮了痧,我奔去菜市买菜,送去代客加工点再跑回医院,门一推开,看到林老师可怜地靠在床上:“我的手脚麻得厉害。”

  我掩去焦虑,伸手摸摸他脸:“没事,我在呢。”

  中午下班前,顾医生敲门进来:“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我端着鸽子汤看着他:“能帮我给林老师喂饭么?”林老师已经彻底萎靡了,昨天还能喝点汤,今天什么都不想吃。

  医生揉了揉眉毛,走到病床边:“林老师,你得吃饭补充营养。”

  “荤汤闻着恶心。”

  “那素汤?”

  “不想吃。”

  “面?”

  摇头。

  “稀饭?”

  摇头。

  “馄饨?”

  迟疑了一下。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谈判的男人。

  医生转过身:“出了大门向东一条街,有家馄饨馆,你买纯素的馄饨。”

  下午,娘亲的温度终于退下去,我赶回病房。

  我想起中午医生的交待“奥沙利铂具有精神毒性,越想着它越难受”,于是按摩着林老师僵硬的肩膀:“你睡一觉起来,这瓶保护血管的挂完,就舒服了。”林老师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鼻端似有若无地有布料滑过,我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白袍正伸手调着吊瓶滴速。

  林老师似乎是睡着了,我慢慢地从他脖子下面抽出有些麻掉的胳膊,闭上眼睛趴在被子上,正准备伸个懒腰,感到头顶覆上一只手。

  我睁开眼,看着顾医生以摸小狗的姿势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悠然而去。

  这是——突然被什么附体了?他离开之后我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发小印玺曾经说过,男女之间的那道坎其实不是“做我女朋友吧”,而是首次肢体接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肢体接触,只是从那之后,我一看到顾医生,就会浑身不自在,一股热气从后背一直窜到后脑勺。

  医生笔迹:你中间那20天倒是淡定。

  (难道你不淡定?)

  医生:定。

  Date:2009.5.27

  第三次化疗是个痛苦的过程,林老师的体重已经掉了20斤,颧骨都突了出来,即使主任改了方案,把化疗药分到两天挂以减轻化疗反应,林老师还是从昨天上午就开始呕吐,通宵未歇,黄胆水都吐了出来。等到今天上午那瓶奥沙利铂挂完,趴在我怀里的林老师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隔着汗透的睡衣,摸着他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去到医生办公室:“可不可以不化疗?正常人不吃不喝不睡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刚动完手术的人。

  顾医生递过林老师的病理诊断:“你爸爸属于低分化腺癌。”

  我茫然地看着他。

  “恶性程度高,预后差,易转移易复发。”

  我默不作声地盯着病理报告,半天才僵僵地问:“手术之后的病理切片,不是说,很好的么?”

  顾医生望着我,不说话。

  离开办公室之前,我问顾医生:“化疗究竟有没有效,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顾医生眉头微蹙:“消灭可能残留的癌细胞,防止转移。其他的——效果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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