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雀之山-第3/6页
阿细被冷水冻得浑身还在抖,一直看着这位穿西装的男人,他讲着广东话,神采奕奕,背后乌溜溜的一条花白辫子。
他摸出后腰的短筒转轮手枪,向阿细比划着说:「在这里,有这个,你说话才有人听。」
他说的没错。
四个月后,大哥带着抖如筛糠的阿细,躲在金矿场的草棚屋里,外面在下暴雨,枪声四起,乱马飞奔,嘶吼、求饶。一群白人盗匪入侵了金矿营地,阿细从棚屋缝隙里看见那群穿牛仔衣的人正把他叔叔、哥哥、大伯们的发辫绑在一起,拷问金子藏在哪,拒不回答者已被割喉。
矿河里的血顺流而下,很快被瓢泼大雨冲散。大哥的手在抖,一边用刀子割断阿细的辫子,让他冒充日本人,回家再杀头,总归比现在死更好。
大哥从喉咙里挤出对阿细的话,「那几句英语学会了没有?!再念一遍!」
阿细只知道哭。
啪!大哥一巴掌扇在阿细脸上,同时用哀求的语气。
「你现在念不会,以后是要死人的!」
阿细哭着,含糊不清的念英语:「我没有挑衅就被他攻击了……他侵占了我的金矿……他想要勒索我的钱……他诬赖我偷他的表……我按时交税了,别杀我。」
忽然连续枪响,有人向这里跑过来,大哥拉着阿细冲出棚屋,盗匪听到声音,朝这里开枪,追赶,子弹贴着大哥的头皮飞过去,乱草横飞,大哥一边跑,一边对阿细说:「阿细,你记得,要赚钱,赚钱,回家!……」
大哥噗通一声跪倒,阿细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满身泥,转头看见大哥腿上鲜血直流,连滚带爬,中了两枪。
阿细远远看见马上的白人盗匪首领,像恶鬼,黑色大衣立领在冷雨中竖立,一只手提着将被浇熄的油灯,另一手平端着枪,对着他,阿细脊背发凉,这一瞬间他觉得很漫长。对方没有再开枪。
大哥瘸着腿爬起来,拉起阿细,跳进溪流,阿细拼了命的游,不知道游了多久,粗略的帐篷、茅屋在他身后远去,他想,一抬头就能到家多好。
暴雨还在下。
两个月后,大哥带阿细去看绞刑现场——那个抢了他们金子的盗匪首领,被悬赏五千美金抓获,要被吊死。
那张脸被蒙上黑布套,在半空中挣扎摇晃着,像在荡秋千,一个酒鬼在哈哈笑着叫好,围观的人都跟着起哄起来,大哥也在鼓掌,用蹩脚的英语喊「好!」
那双摇晃的脚渐渐不动了。大哥一低头,不见了阿细,大哥转身追赶着:「阿细!阿细!」
阿细转头面向大哥,莫名哭起来。大哥以为阿细想家,手里攥着两块面包,往阿细嘴里塞,说,快吃,吃饱了不想家。
四
「从大西洋到波光粼粼的太平洋!」
报纸题头上印着一大行字,阿细读给大哥听。
美国大陆上需要一条横跨东西的铁路,必须要把矗立在加州、内华达州境内的内华达山脉凿穿,有些工程师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央太平洋公司将传单发放到加州境内的每一间邮局,招工,这是痛苦而艰难的任务,而华人移民便宜又好用。
「我们付给白人劳工的月薪是三十五美元,并提供伙食,但中国佬却只要三十美元月薪,而且伙食自理。」白人铁路工每次提到这事,都会愤恨的骂。如果有不明白的局外人说,「这薪水不错啊。」铁路工的脸上会拧结,扭曲,咬牙骂,「是啊!不过,要不是有这些该死的『猪佬』,我们就可以拿到五十美元月薪,而且只做不到一半的工作量。」
大哥觉得,金矿对华人的税收越来越高,还会死人,去修铁路吧。
阿细仍不够强壮,但和多数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同胞相比,弱小的并不醒目。他和十几个人分成小队,挖山。最多时,有一万多华工。
他们的白人领班,曾在醉酒后说:「华人之所以被迫害,是因为太优秀了,而不是因为太糟。如果能聘得到华人,任何人都不想聘爱尔兰人、日耳曼人、英格兰人或意大利人,因为华人远比他们更诚实、勤奋、稳定,不会酗酒,又刻苦耐劳。」
第二天,阿细因为动作太慢,被他抽了五鞭子。
世界上最大片的森林被夷为平地,黑烟滚滚直上,有些树根深入地底,需要十桶火药才炸地掉。有一次,巨石松脱砸落,一块小碎石射入华工的眼窝里,脑袋后被炸开大洞,那人直挺挺坐着,握着铲子,收工时才被人发现,脑浆已经和雪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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