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声色



    德阳殿内, “君臣议事”。樊大夫像一株大型人参, 硬邦邦的侍立在侧, 就是不吭声。

    王放等得不耐烦, 督促一句:“太后如何?别吞吞吐吐的。”

    “人参”这才开口,声音软软的,像吐丝的蚕。

    “回陛下,太后身体无恙,只是劳累过度而已。臣已开了食补方子了。”

    这话同样也是对卞巨说的。惜字如金地说完,神态自然地朝两人一点头, 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五尺之后。

    卞巨笑道:“没事就好。俗话说夏过无病三分虚, 洛阳的气候, 实话说平庸一般,不太适合养生。女人家大抵体弱,况是太后千金之体, 微小处都该格外留意。你们太医丞的人可要勤勉办事, 不管是药还是补,都别怕花钱。宫内的私府令是我刚刚委任的,钱财方面你们不用操心。”

    这番话看似十分体贴,仿佛只是在讨论他妻女内眷的健康问题,顺带一句隐晦的炫耀,说国库仓廪之事, 我都了如指掌。

    但这番“关心”落在当朝太后身上,未免就有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就连旁边侍候的小宦官都觉得有点脸烧尴尬。卞公这神色自若的,难不成真的……跟皇帝陛下亲如一家, 以至于什么话都敢说?

    再看“皇帝陛下”,神色晦暗不明,但并没有跳起来骂人的意思。

    王放心里明白,对方深谙攻心之道,于细微处抓人软肋,从言语到行动,都充满了掩在面具下的侵略性,不声不响的,一步步蚕食他的朝气和精神。

    内心涌上厌恶之情,又让他一脚踹下去,从理智的深潭里,捞出一句自己该说的话。

    “唔,卞公还未年老,何至于如此唠叨。既无关政事,交给宫人去办就行了你方才所言,第三件事是什么?”

    卞巨见他无意跟自己起冲突,轻抚自己手腕,神色似是满意。

    被打断多次的“第三件事”,这才被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提出来:“陛下入主洛阳,挽救国运于危难之中,自然是天下归心。但不巧世上姓刘的太多,眼下仍有宵小蹦跳博位,和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刘氏宗室同流合污,妄称正统,挑衅陛下的地位。这些人狂妄已极,还请陛下当机立断,下旨谴责这些叛臣,号召天下兵马聚而诛之,以安民心。”

    王放凝眉,用大白话确认了一下:“就是说,我有些远房穷亲戚,在某个穷山恶水犄角旮旯,也都开始过做皇帝的瘾,我得下令把他们灭了。”

    卞巨嘴角一扬,微微向后倾身,不做声,但脸上表情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孺子可教。

    王放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也向后一倒,大大咧咧笑道:“何苦呢?他们愿意烧自己的钱玩过家家,让他们自己玩,我不受这个累。手伸太长,容易抽筋。”

    卞巨宛若没听见他的话,怀中取出一卷书,“何用陛下亲力亲为。檄文臣已拟好了,请陛下过目,但有文辞疏漏之处,还请陛下不吝指正。”

    王放接过来一看,有点脊背发毛。

    卞巨袖子装的东西太多,一样样的都十分浓缩精巧。这帛书上写的是蝇头小字,正儿八经的檄文下面,密密层层的人名像蚂蚁爬,少说也有几百个。

    从州牧到太守到长水校尉,其中不乏有他认识的、前白水营成员。这些,都是他要定点清除的对象。

    王放从睫毛里漏出目光,不动声色地瞟了卞巨一眼。对方直白地看他,苍白的面容上挂着难以捉摸的冷笑。

    白水营里的所有人,王放几乎都能叫出名字;而卞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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