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韬光-第7/9页



    他对门口守着的小校说:“我来……看望主母。”

    罗敷的房门开着。一个小厮在打扫院中落叶。明绣在里头走来走去,一会儿拎箱子,一会儿拖扫帚。见了王放,头也不抬,袖子用力一甩。

    王放赔笑,上赶着问:“阿……颜,做什么呢?”

    这才换来一句没好气的:“帮夫人收拾东西!”

    王放进屋之前犹豫了一刻,才除下沾尘泥的鞋子,轻手轻脚进了去,自己通报一声:“拜见阿姑。孩儿问安。”

    屋内没熏香,可依然飘着若有若无、清可绝尘的香。不知是不是门口的桂。

    出乎他意料,罗敷在练字。她执笔已经很熟练了,柔软纤细的手指头握着松木笔杆,衣袖卷一层,左手拢住,以防沾墨。她脊背挺直,跪坐在柔软的绒垫子上,一笔一划描得专心。

    甚至,王放发现,她甚至学去了他握笔时的一个小毛病写捺的时候,喜欢用食指捻转笔杆。

    他刚要乐,往她手下的竹简上一看,又笑不出来。

    她只描了四个字,是他以前教过的。

    “韬光养晦”。

    王放心口如同被灌了一瓶酢,紧张讪笑,安安静静在她对侧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敢出声,目光描摹着她的动作。

    罗敷写完最后一个“晦”字,才抬了下眼皮,不温不火地看他一眼。

    他轻声问:“为什么让阿毛收拾东西?”

    罗敷撂下笔,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淡淡道:“如今你是营内主事,继承父业,名正言顺,想必不再需要什么主母来维系威望。”

    话说得严肃,可尾音忍不住颤一颤。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和别人一样,一直把十九郎当成童心未泯的孩子:虽然有小机灵,不至于暗算人;虽然跟她有些不合礼法的接触,毕竟心地不坏。

    可卞巨临走那番话传到她耳中,不由她不震惊失望。

    她片刻间弄懂了好多事。下定决心,这就卷铺盖走人,不跟这心机深沉的小子多加接触。

    今天他暗算别人,谁知哪日,会不会暗算到自己头上。

    况且,过去谯平是不知她真实身份的。有她在白水营,哪怕是做木偶,谯平也算是心怀希望,不至于被这副烂摊子压垮。她觉得自己多少能助人为乐,发挥些作用。

    而现在呢,王放和她,都是配合演戏的。戏台子都塌了,掩耳盗铃有什么意思!

    可看他在面前跪着,双瞳如水,眼圈微红的模样,还是略微心软,忍不住开口质问。

    “过去我问你,为什么整天跟鸡羊牛马打交道,做出不爱读书的样子,让人觉得你不求上进……”

    王放余光瞟一眼屋外。明绣在跟一口竹箱子较劲,把箱子盖儿掰了个散架,正在专心致志地修。

    他目光回落在她手下的竹简上,坦率答:“是。你可以认为是在韬光养晦,让人不生忌惮我之心。长辈们希望我长居书斋,学圣贤道理,但我也要锻炼筋骨气力,以备突发之事。”

    “你时常出去游荡,夜不归宿,也并非贪玩……”

    “是。顺带出去搜集消息风声,以解时局。白水营大多数人,只知做眼前事,数不出三个以上军阀的名字。”

    “你早就有意取代谯子正。”

    这句话有些过于锋利。王放气滞一刻,低眉顺眼,慢慢措辞,声音冷静而自制。

    “是……有些话我不敢公开说。他一心维持现状,只想等我阿父归来时,向他交换一个完好无缺的白水营。可他不愿往外看。外面早已不是明章之治的时代了,而是丛丛的密林。周边的巨树,一个个生长得越来越强大,排挤我们,吞并我们。而我们却始终在原地踏步,做那个世外桃源。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还能维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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