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的故事——《茧书》 1



    苏晓星离开了家。

    在历史重演前,他转身踩碎了本就破裂的瓷片,在虎吼般的“滚回来”响起时,他顺手抄走了鞋柜上那包来吃饭的客人所留下的中华。灶台上点燃煤气灶的打火机揣在他兜里被一并带离了这个充斥着酒气和乌烟的家,他背离开那个呆愣在原地被敲折一条腿给他父亲那些狐朋狗友道歉的下场逃出了死穴,没有人追他,没有人在大门紧闭后冲出这座老旧的公寓楼来赐他一死,不断奏响的是他的心跳声,还有一点畅快的报复顺着嘴角的屡屡白气冒出,因为他出来了。

    甩开步子的苏晓星一跨当两跨用,从六楼练跑带拐的溜到了楼下,漆黑的夜景里便冷不丁冒出个素着一身赤短缠线毛衣的短发小孩儿。橙黄的一团人影跳过排水沟,掠过满是淡覆油渍污垢的泥瓦墙,在震天响的汽笛和轰鸣中被远光灯和商铺的“喜迎双旦”给打明了身形,包着骨头的二两肉裹紧了筋络,因为落雪和跑动带来的寒风所长起鸡皮疙瘩的寸寸皮肤也后知后觉的有了痛,他只是跑着,没有什么目的地,他只是庆幸和感激现在这个自己,这个离开了家的自己。

    没有吃的上晚餐,因为打零工而渴睡的大脑糊里糊涂的被喊到了厨房给那些他素不相识的人的运转,肌肉记忆帮着苏晓星把饭菜做好端上桌,但油汤不小心滑落了些在地上。鲜亮的一块斑明晃晃的溅上了他拖过两边的地,再去端酒时他本是能躲开的,但刺鼻的酒精味儿和头脑打了个照面,二话不说地载歌载舞起来,旁人陌生的哄笑和叫骂也打乱了他本来的步伐,一切都这么恰巧,又遭人怨恨。

    终是跑累了,乏了,苏晓星卧在桥洞下和堆放的一叠纸箱依偎取暖,腻手的打火机在他拇指的按压下抖擞着擦亮一点光火出来,把流浪汉们搭砌起的砖头垒子给重新救活。干枯在冬月里的干草一把接一把的快速烧尽,攒下来的灰保着一点余温配合着他的动作将几块纸板跟椅子腿吞下,烫手的火此刻才实打实的沸腾起来,没有风刮进这洞眼,没有人往桥下倒水,可以了,至少……能活。

    他最开始腿折了,苦苦求了班主任数个日头才换了勉强能继续上学和生存用的救助金,在学校宿舍住了三年没有回家的自己不容易活活把腿熬好,早些年因为肺病而和母亲离开在外租住的妹妹却也双双把自己熬死,他最终拿着酒精身亡的父亲的保险金把大学的时光找补,但所发生的事,都没有再挽回的机会和余地。但现在,即便这只是他的回忆,即便现在所做的一切对真实的世界于事无补,抛开他所要找的那些线索,他也会逃。

    至少这个故事里,不要再有同样的结局,至少这段记忆,不要再无谓的重复了。

    滚烫的火在苏晓星眼前跳动,一缕缕的焦烟在发黑的石砖旁四散开,他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那包没开封的中华,然后撕掉了塑封条,抽出了一根雪白的烟身。就着外焰的炽烈,他轻易烧亮了最前端的烟丝,他吞吐着白汽看那星点的光忽明忽灭,最后把过滤嘴含在了嘴里,可稍微用了用力,他便眯着眼,将满是尼古丁的短棍焚化在火塘,悄无声息。

    他学不来怎么抽这东西,也不知道它有什么乐趣,爽性看个乍亮的焰星,倒有点苦中作乐的意。

    可能是火光太盛了,可能是没吃饱饭,可能是身上没有暖和起来,可能是满大街的跑马都在喧闹着没有明天般的聒噪,总之,他转过身背对起那些燃不完的火,不再注目于此,不再在意。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铺垫一个既定的结局,有些人不愿陷在桎梏舔舐余烬,只是那些拼命选择过的道路仅让它变得更好,让它不再那么悲剧,至于是否改变,苏晓星不知道,他也无从得知。

    现在做出了正确的重大选择,以后就不会有同样如此重要的了吗?现在打乱了过去发生的故事,那未来的走向必然会翻天覆地,以后的每一个改变人生的岔路,他都一定会走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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