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祥佑九年,二月初八,惊蛰,万物生。
阳气通天升发,扶摇直上九万里。是日,雷神击天鼓,鲤鱼跃龙门。
东海黄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五只海龟在沙滩上晒足了一下午太阳,是时候回家了,一家大小晃晃悠悠爬向大海。
沙滩西去不远,有山三峰,名三天子都,临海摩崖石刻“碣石”二字,神岳碣石以观海,历代天子均于此地敕封龙神、祈福禳灾。
两百年前,儒道释三教为此山归属几乎擦出真火,从嘴战到笔战,硝烟弥漫难分输赢,临到捋起袖子不顾斯文的斗法开战前一刻,实在看不过眼的姜太史公众望所归出面斡旋,最终说不上皆大欢喜,只是三教简简单单各领一峰完事。
儒教登主峰挂月台望沧海。
道教踞北峰仙人顶观天地。
佛教驻南峰飞来嶂看众生。
山下沙滩安然静谧,四只幼龟一路嬉戏走得跌跌撞撞,大龟极有耐心,也不急着回去,好不容易熬过寒冬,春游浩荡,拖家带口出来一次总得尽兴才好。
夕阳坠山巅,东海之上云气蒸腾,一抹淡黄于天际尽头忽隐忽现。
大龟抬头望去,海天交接处似有黄云飘来,及至稍近,景象愈发清晰,哪里是黄云,分明是一线金色沙滩当空铺开,其长不知几千里,其后万顷碧波凌空翻滚,仿佛又一座东海悬于东海之上。
故老相传,雉入海化为蜃,吐气谓之海市蜃楼。
作为一只土生土长的东海大龟,在它相当漫长的一生中,看过海面上凭空出现的宫殿、山石、街市……原本已是见多不怪。
但是当下这一幕,此前可从未见过,大龟明显愣住了。
被勾起好奇心的大龟破天荒地起了个小心思,若是天上的大海飘到面前,若是两个沙滩对接起来,它兴许就能爬过去,游到天上的海里。
天上的沙滩又近了几分,似乎下一刻便会来到眼前,大龟紧张着兴奋着,伸长了脖子,绿豆小眼瞪得溜圆,乐极要防生悲的古训早已抛到脑后。
不远处,一只比海鸥大上两三号的飞禽死死盯着幼龟,黑褐色的羽毛悄悄混杂在礁石丛中,躲得极不惹眼。
对大龟它毫无办法,幼龟可就是它即将到嘴的美食,撇了一眼对老天满怀期待的大龟,随即毫不客气地一振羽翼,斜飞冲向只顾玩笑打闹成一团的四只幼龟。
听到飞禽掠空的声响,大龟急转头,看到的景象让它惊怒交加,那可恶的天敌正把一支黑得发亮的粗嘴喙伸向幼龟,距离之近,以至自己的宝宝想藏回脑袋做只缩头乌龟都来不及。
大龟悲伤欲绝。
就在大龟转头的这一刻,天上的大海倏忽飘落大龟身前,与地上的东海轰然对接,如同一人手持铜镜自照,铜镜越移越近直至碰触脸面。
天地刹那凝滞,万物寂静无声。
时光的长河原本川流不息,骤然间被冰封三尺顿失滔滔。
飞来嶂上有僧人敲晨昏钟,第一百零七下钟起却钟不落。
挂月台上有书生读圣贤书,五字起韵读四字便张口无言。
仙人顶上有道士开鼎收丹,七七四十九粒金丹碎而不散。
世界就此停顿。
惟有一名男子,从天上的大海施施然走下,一脚踏在东海的沙滩上。
男子东张西望了一回,摇头轻叹,俯身抓起一把沙子,然后手掌倾斜,手指微松,细沙从指掌间洒落,轻飘飘下坠三寸即停,悬浮空中并不落地。
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得大自在,要说不是神仙,谁信?
宽袍大袖再加上一身丰神如玉的好品相,男子也觉得自己初来乍到新世界,除了水土不服,谁敢不服自己是神仙。
这位神仙一眼望去便看到了双翅尽展,身体凌空,长喙欲下啄幼龟的飞禽,摇了摇头,一路小跑蹲下身去,一人一鸟两两对视,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开口道:
“贼鸥啊贼鸥,你哪里是贼,分明一个强盗,竟打起了绑票幼龟的缺德主意。怎么,最近手头不宽裕,缺银钱了?”
神仙伸手打怀里摸出一枚金币,放在贼鸥面前地上,十分豪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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