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12/13页





    一连几问,把个被高拱、张居正誉为国士的谭纶问得怔在那里。

    赵贞吉泄去了心头的火气,终于缓和了声调,站起来在谭纶面前慢慢来回走着:“你怎么就不想想。郑泌昌、何茂才一门心思要把事情往宫里扯,往皇上身上扯,那个海瑞又不知道轻重,四个锦衣卫就坐在那里,我们两个都卷了进去,事情搅大了,就没有退路。这一点你都不能领会?”

    谭纶:“你也不给我交底,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领会。”

    “我现在就给你交底。”赵贞吉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压低了声音,“第一,倒严就不能牵涉皇上,牵涉皇上就倒不了严,还可能牵祸裕王他们。不为你我安危想,为裕王爷、徐阁老那些朝中砥柱想,也万万不能有一个字牵涉到皇上。”

    谭纶完全认同了他的见解:“第二呢?”

    赵贞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更深了:“子理,你觉得胡汝贞这个人怎么样?”

    谭纶又怔了一下,答道:“还算谋国之臣。”

    赵贞吉:“就是倒严,也不能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像胡汝贞这样的人我们就得保。还有一些名义上是依附严党的人,其实都是皇上看重的人,这些人都要保。不保他们,反而是抬高了严党。”

    谭纶:“自然该保。”

    赵贞吉:“那今年五月毁堤淹田的事就一个字也不能问。那件事是胡部堂结了案报给皇上的,其用意也是不愿扰乱了朝政。这件事如果像那个海瑞那样穷追彻查,就会牵连胡部堂,也会牵到皇上身上。这是第二条。”

    这件事的始末谭纶都是亲历者,胡宗宪当时那样处理,他也是赞成的。听赵贞吉这样一说,他由衷地重重点了点头。

    “第三条就牵涉到我自己了。”赵贞吉又站了起来,“看了上谕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会让我兼领织造局的差使?国库空虚,北御鞑靼,南抗倭寇,今年都指着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为了军国大事,我必须以半价收购桑农的生丝。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你们可不能再掣我的肘。”

    一条船上的人,如此掏肝掏肺地交底,况所谋者国,不谓不正。谭纶当然不能不接受他的想法:“你说的都对,再难,我们都同舟共济吧。”

    赵贞吉的脸舒展了,一只手按在谭纶的肩上:“郑泌昌、何茂才都不足论。你该做的是先去劝劝那个海瑞,把道理给他说清楚。他和你有深交,应该会听你的。”

    听谭纶把话说完,海瑞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谭纶见海瑞这般神态,知他在想,便耐着性子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不平静的反倒是王用汲,他明白谭纶所说的确乎关系重大,担心的是海瑞却未必接受。因此他坐不住了,轻轻站起来,拎起桌上那把壶,先给谭纶的茶杯里续上水,又去给海瑞的茶杯里续上水,这才给自己的杯子续上水,放下茶壶端起杯子慢慢喝着,目光却始终望着海瑞。

    等待毕竟是有限度的。见海瑞始终闭目端坐一言不发,谭纶站起来了:“不用想了。我谭纶奔走于朝野,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向裕王爷他们推荐了你海刚峰和王润莲。尤其是刚峰兄,你审郑泌昌、何茂才的供词得到了皇上这道旨意,已经是有大功于社稷了。救斯民于水火,清君侧于一役,这都是最后一战,听赵中丞的,我们戮力同心吧!”

    海瑞终于睁开了眼睛。

    王用汲端到嘴边的杯子停了,定定地望着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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