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14页





    他犹犹豫豫地来到书房门口,轻声唤了一声:“小阁老。”

    严世蕃正在屋子中间来回走着,一边口述;鄢懋卿则坐在书案前飞快地记录他说的话。

    严世蕃只是白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门房,继续口述道:“臣既不能上体圣忧,又不能下苏民困。臣之罪已不可以昏聩名之,误国误民,其何堪封疆之任?倘蒙圣恩,准臣革去浙直总督及浙江巡抚之职,则臣不胜感激涕零之至!臣胡宗宪叩首再拜。”说完这句,他才望向那门房:“是不是胡宗宪来了?”

    那门房:“回小阁老的话,是胡宗宪来了。”

    严世蕃:“我教你说的那些话,你没跟他说?”

    门房:“小人说了,他说叫我禀报阁老,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先来看阁老。”

    严世蕃拿起鄢懋卿记录的辞呈一边看,一边对门房说:“去告诉他,就说阁老说,这里是私邸,要是谈公事明天可以到朝堂上谈,内阁也可以派人到贤良祠跟他谈。要是谈私事,严府跟他胡宗宪无私可言!”

    那门房有些踌躇,轻声说道:“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伤他……”

    “伤你妈的头!”严世蕃近乎咆哮地抓起书案上的砚池便向门口砸去!

    那门房吓得连忙一躲:“小人这就去说……”一边急忙向外面奔去。

    他这一砸,弄得正在写字的鄢懋卿没了墨汁,幸好平时就经惯了这样的事,不惊慌也不尴尬,喃喃地说道:“得重新磨墨了……”

    严世蕃:“叫人来磨不就得了,这也要问?”说着,走了出去。

    那门房虽躲得快,没被严世蕃的砚池砸着,但也吓得心里怦怦直跳,赶紧回来按原来的说法回了胡宗宪的话。

    胡宗宪怔怔地站在那里,眼中浮出的满是伤感。

    那门房也有些心中不忍了,轻轻地说道:“反正明天阁老会和胡大人一起去见皇上。有什么心里话,明天见了面也可以说……”

    胡宗宪慢慢望着他:“多承好意……方便的话,就请再禀报阁老一声,有些话等到明天再说恐怕就晚了。”

    那门房:“好。我一定禀告。”

    “告辞了。”说完这句,胡宗宪大步走出门房。

    这边严世蕃挡了胡宗宪驾,那边一向笃定守静的严嵩,今天晚上却显然有些心神不属。

    他躺在书房中间那把躺椅上,平时听读时闭着的那两只眼睛,这时仍然睁着,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像是在听耳旁的读书声,又像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罗龙文坐在他身旁一盏立竿灯笼下,正在读着《道德经》第五十八章:“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

    听到这里,严嵩抬了抬手,罗龙文便停下了。

    严嵩眼睛仍然望着屋顶:“你说,皇上说这段话,是不是在哪里听到了毁堤淹田的风声……”

    罗龙文一怔,接着答道:“应该不知道。浙江各级衙门都是我们的人,织造局市舶司那边都是吕公公的人。他们自己做的事自己肯定不敢露出半点风声。别的人不知道内情,又没有证据,谁也不敢闻风传事。”

    严嵩:“那皇上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呢……”

    “皇上要是起疑,也一定是从胡宗宪那条线捅上去的!”一声嚷叫,严世蕃已大步跨了进来,“胡宗宪是跟那个谭纶从淳安回杭州后抓的马宁远。马宁远这份供状谭纶不准就知道。他知道了也就会告诉裕王,如果皇上真听到什么风声,就是这条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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