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 145 章



年不过弱冠的少年人趴在榻上, 露出小半红肿的腰背,时不时倒吸一口冷气。

 “叔父叔父你轻些!”

 他哀求道。

 荀晏只得再放轻了些,小心的将药膏均匀涂抹上去, 用掌心揉开。

 曹操治下严刑峻法,颇有法家之相,他这侄儿也确实犯了玩忽职守的错,罚鞭笞二十。

 他能冷厉的将人揪出来令人依法惩罚,心中也终究是有不忍心的,虽说他们血缘关系已远,算不上亲近熟悉,但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儿。

 “知错否?”

 他温声问道。

 少年人埋下了头, 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与流民,还种什么呢, 不如去山间打些猎物去!”

 “战时男子当战,女子当运,种地又如何?安娘带的女营闲时能屯田, 战时能运粮。”

 荀晏冷声道, 手下不小心一个用力,那少年郎君又痛呼了起来。

 “阿泽,”他放缓了声音, “为吏者, 民之所悬命也, 去岁曹公在外征伐, 后方匮乏, 若不及时耕种, 来年便是饥荒。”

 荀泽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荀晏手上一顿, 心中叹息过后陡然升起一丝失望。

 他与几位兄长皆是诸事繁忙,族中宗老又一一逝去,对于族中晚辈确实看顾得少了……

 门外忽有人闯入,北方春日的冷风便呼呼灌入了屋内,荀晏抬袖闷声咳嗽了几声。

 “吾儿啊——”妇人凄切的声音响起,“吾儿犯了何错,乃至于此啊!”

 荀晏未想她会突然闯入,有些尴尬的回避了一下视线,随后道:“嫂嫂莫急,皆是皮外伤……”

 未待他说完,那妇人便怒而打断了他。

 “这如何是皮外伤!伤在儿身,痛在我心啊……”云氏回头看向了荀晏,“清恒,这是你侄儿啊,你如今身居高位,但幼时妾身也抱过你,这等小事,为何不能念着情分放过了?”

 “嫂嫂——”

 “夫君早逝,剩我孤儿寡母,何其可怜?出游者又不止我儿一人,家族庇荫下何至于被罚?清恒既不愿为我儿谋个清闲职位,如何忍心还要罚他?

 荀晏抿直了唇角。

 先前这位嫂嫂确实来求过他,她在战乱中丧夫,族人多有接济,最是看重这一子,只是……

 “嫂嫂,”他声音淡了下来,“慎言。”

 云氏一怔,心中第一次对这素来性子软和的小叔子有些畏惧,只是心下犹然愤懑,站起身来欲再言,身后蓦的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嫂子啊,非是清恒不帮,”一身书生模样的荀谌懒洋洋带上了门,说道,“阿泽玩性未褪,若是惹了什么麻烦怎么办?莫不是还指望清恒文若给收拾吧?”

 云氏面色微变,看了几眼却是不敢说话了。

 荀泽也扯了扯母亲的衣袖,面色颇为尴尬,歉意的朝荀晏笑了笑。

 荀谌拉着他离去,荀晏被拉得一个趔趄把药扔到了云氏怀里,他兄长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数你最是心软,”待离开以后,荀谌有些阴阳的说道,“不帮就不帮了,还多废话些什么?怎么不拿出你治军时的冷酷来?”

 他是知道这堂弟治军极为严谨的,规章制度一套一套,松散的流寇也能驯服成一股。

 “何来冷酷?那是法理无情……”荀晏嘟囔着,心下不欲提及方才之事,转而问道,“谌兄长见过司空了?”

 荀谌瞥了他一眼,微微侧身挡住了风口。

 “见过了,确实枭雄之姿,”他不咸不淡说道,“曹公欲以我为军师。”

 “兄长如何决之?”

 “自然是拒了,”荀谌笑道,神色却颇为洒脱,“我曾为袁氏臣,如何能随曹公征伐故主?待在族中教导族人也是不错。”

 荀晏默然。

 行至自己的院落前,貂蝉已经在候着了。

 华老先生很负责,叫自己的学生一天两回的跑,他一次都没逃过去过。

 他接过药碗,愁眉苦脸了老半天。

 “夫人如何会想着学医了?”

 曾经的任红昌眼神迷离了一瞬,随后她莞尔笑了起来。

 “唤我一声貂蝉就行,”她说道,“不过是略有些天份,得了师父青眼,能行医救人……岂不是好过世间太多事了?”

 “年轻时以为寻一郎君能庇佑一生,如今看来却是天真了。”

 她平淡说道,将曾经被弃于战乱长安城时的所有一笔带过。

 那段最混乱的时光啊,荀晏低下了头,用上刑的气势一口干了那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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