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庙堂之高



芥展的回书到了北境,时近黄昏,北境在下雪。

厚王仁玑在寝殿用晚饭,跟随他近百年的老奴默山有些拿不准,该不该把回书送上去。他接过姜黄织布包裹的书信,封口处压了火漆,钤着西镜的徽饰,生了翅膀的虎。

织布冻得梆硬,带着户外的寒气。默山往珠帘里望了望,厚王坐在方桌前,看上去情绪平静。珠帘用的是东境贡入的珍珠,柔白圆硕,这道门足有寻常门户四扇大,银针松华光耀映下,绵长的珠帘很华丽。

默山收了回书,挥手叫递信的奴人退下。他在坏了厚王的信致,与耽误部落的大事之间选择良久,还是整了整衣冠,悄悄揭帘入室。

珠帘沥沥轻响,厚王也许知道是他进来,仍坐着不动。他的侧脸流畅而俊美,墨黑的头发利落束成顶髻,黑色深衣编进南境贡入的朱枳线,微微一动,便有隐隐红光。

方桌上架着红泥小炉,小山熬炖肉汤捞饭的泥炉,跳跃的火苗拱着只淡紫陶盆,袅袅水汽伴着鲜香扑鼻充盈于室。

除了泥炉陶盆,桌上的碗箸盘碟都是银制,是西境品色最好的软银。器具讲究,边沿压着一圈花纹,并非花卉,仿佛是仙人驾着鹤鸟高车,伴了祥云遨游。

默山走到桌前,娶银壶往银杯里兑了蜜酪,又悄然搁好。厚王理了理袍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银杯。他的手指节修长,风骨清俊,肤如凝脂,保养的极好。

“南境的珍珠米吃完了吗?”厚王饮一口蜜酪,搁了杯问。默山恭敬道:“最后一斛昨日已用尽了。”厚王嗯一声,娶绢帕抹了抹嘴,便听银铃轻响,有小娘子送上银盆,盛着温度适宜的水。

厚王探尽指尖,像是试试水温,接着浸了手掌,旋即提裳出水,指尖轻弹。另有小娘子送上绢帕,厚王皱眉道:“说了绢帕磨手,要用棉帕!”

小娘子吓得一抖,通得跪了下去。默山小声道:“此事是老奴的错!织品库里的棉帕都不干净了……”厚王冷冷一笑:“姬芥展总不会这样小气,棉布也不肯送了?”

默山喃喃无言,斗胆摸出袖中藏着的西境回书,高举过顶,跪下道:“王上,这是刚刚加急递到的。”厚王瞧了眼文书,道:“打开。”

默山道:“是。”他撕去火漆,展开书信,匆匆一览,抬眼看了看厚王。这微小动作没逃过仁玑的眼睛,自从默山拿出书信,他的神经已经崩紧了,只是不想表露出来。

“说的不中听吗?”仁玑问。默山低声道:“用词很讲究。”仁玑道:“芥展向来讲究用心。他最讲究的地方,是诸事都是别人想做的,他永远置身事外。”

他笑一笑问:“这次总不能又用她作借口。”默山道:“这次却是换了借口。”仁玑一时好奇:“换了借口?他还能有什么借口。”默山道:“西境的姬女芳冉。”仁玑只有一刹的迷惑,瞬时便懂得了,他忍不住滑稽,哈哈笑了出来。

“有趣,有趣,”他笑着起身:“想不到淳齐如此有福,南境认定了他,西境也动了心思。”他笑而起身,越想越是好笑,又问:“南境的奚止怎么办?”默山道:“回书里只说,大殿下与芳冉在东境共经生死,暗生情愫,大殿下开的口,求裕王应允,许他纳芳冉为正妃。”

仁玑的笑容冻在脸上,仍是春风满脸,静了静方说:“他纳谁做正妃,总要我点头。难道眼下规矩变了,王子纳妃不必部落王允准了?”默山不敢多话,只说:“是。”

仁玑指回书道:“说说重点。”默山道:“裕王说大殿下另有隐情,请北境召集星主会盟。”仁玑冷哼一声,哗得一撩珠帘,转身出去了。

珠帘便似迸碎的光,咻咻闪个不住。默山定了定神,蹑足跟上。

仁玑转过一扇磨得半透明的冰塑屏风,踱进暖阁。里头沿窗堆着诸怀目,各堆相距不过一臂,屋里布着大设,银针松的雪亮夺了诸怀赤红,地上铺着孔雀绿的织毯,色泽鲜翠又沉静,像一汪碧绿的湖。

仁玑立在冰塑的书柜前,仰望良久,伸手取下书匣,取一卷展开,扫了两眼,捧着缓缓回身,坐进铺了雪狼王皮的榻椅里,屈膝半倚在暗金织花软枕上。他注目书卷,并不理默山,翻了良久,合了顺手一丢,道:“王后在做什么?”

默山道:“老奴不知,这就去安排打听。”他转身要走,仁玑却唤住了,道:“我去看看。”默山微惊,却问:“可要通报了再去?”仁玑道:“不必!”说罢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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