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渊薮求存



司蒙跳下车,揭帘子叫夕生下来。巷子里有乌黑小门,门里庭院与彼澳馆相仿,无树无景,很空阔。

房子是砖石的,夕生看着并不怪。他并不知在北境,砖石房子只有王殿和这里。司蒙领他匆匆向前,转进一道砖墙。墙中有墙,司蒙向左七步,又有墙。他旋而向右七步,仍有墙。如此这般,连绕了十八个弯。

走出墙群,夕生见着个石屋,像整块方石头掏空了,没有门,张着黑洞洞的口。身后轧轧声响,墙群轰然移动,拼作一面整墙。

司蒙推了夕生一把:“进去!”夕生一让:“我不去!这是哪里,你不说清楚,我不进去的!”

司蒙咬牙道:“你若想活命,就快点进去!”夕生梗脖子道:“你要杀,就在这杀了我!别拿这些来吓唬人!”司蒙冷笑道:“我要害你,还要费这些事吗!”

夕生暗想,他说的不错。司蒙又道:“不是为了保你一条命,我也懒得趟这混水。”他掌心蓄力,贴力夕生背心勉力一送,喝道:“进去!”

夕生被他一推,直跌进洞里。他踉跄站稳,举目四顾,这里黑得可怕。夕生想:“司蒙守在门口,横竖是出不去。我身上这些怪异,冰雪术、眼中泪,还有眼睛发绿,奚止总是不答,也许答案就在这洞里。”

他横下一条心,要找玉回去,就要把疑点都弄清。知已知彼,才能见机行事。夕生一面想,一面小心向前,越走越黑,空洞无声,连一丝风也没有。夕生擦着地面,双手在前舞摸,像个瞎子步步前行。

他边走边数,大约五十步,前方隐隐有光。

伸手不见五指,萤火之光也叫人欢喜。夕生心生欣喜,光点近了,不一时到了眼前,夕生却愣了愣。

眼前景致,说它美,美中透着邪气,说它阴森,分明又很漂亮。

光点不在空中,埋在地下。冰面磨得透明,冻着一束束银针松。银针松铺排讲究,团作一簇,有大有小。远远看去,光点组成像是星斗,尖角曲折,点与点相距一步之遥。

夕生不敢贸然前行,他抬脚虚放冰面,微微使力。便听着极清脆的卡擦轻响,像碎了玻璃,触足的冰面哗得直塌下去,晶亮的冰屑一闪,便消失在无底的黑暗中。夕生吓得急晃,一条腿收势不及,向后猛倒在地上。

他定神看去,碰到的冰面塌了,冻了银针松的冰层犹在。夕生想了想,坐在地上伸出长腿,向右边放一放。

咔嚓脆响,冰面又塌下去,夕生忙收回脚。他抱膝观望,冰面塌得干净,只余了银针松的光点,半只脚大小,虚悬在黑暗中。

只有冻着松枝处能落脚,别处都是虚的。夕生伸头瞧瞧,黑暗幽深,并不知深有几许。

夕生暗想,如果一无所获出去,又何必走这一趟。司蒙随和稳重,今日在研习所的失态总有缘故,很可能同他身上解释不了的奇怪有关系。

他自小学武,骨子里很有不服输的英雄气。英雄气直顶上来,夕生脱了袍服,仅着中衣,提丹田气稳往呼吸,轻轻一跃,踩上光点。

武生跳梅花桩也是常事,夕生摒尽杂念,灵台清明,攒力于腰腹,纵跃向前,只捡光点处落足。冰面脆薄,他不肯久立,足尖只借力就跃出。光点忽大忽小,曲折迂回,夕生起初还数着,慢慢记不住数,只知咬牙跳跃。

也不知跳了多久,他一身大汗,光点只不见尽头。银松针渐渐失了踪迹,只余下光点,只容足尖虚落。夕生回望一眼,来路杳杳,回去不可能,歇息不可能。他很后悔,说不应该逞能,跃上不归之路。

他渐渐到了极限,汗顺着下颌砸在冰面上。眼睛微有模糊,简直看不清前方光点。只凭着惯性,机械向前跃着。又过了盏茶功夫,腿渐渐发酸,腰上卸了劲,猛然脚下一软,夕生急晃几步,差点错过光点。

他稳下神,却没有歇口气的功夫,只能咬牙往前蹦。麻木之中,他想起戏曲艺校,清早五点,张师傅操根藤条,挨个宿舍敲打,抽他们起床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是严寒酷暑,越是要加功课。都说跑步枯燥,其实不,最枯燥的是“耗山膀”。

中午一点,直耗到晚上七点。夕生每次都说,我要死了,要死了,可他活下来了。张师傅说,功是练出来的,架势是耗出来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练的什么样,上去就是什么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