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家族 1-第6/8页
?“他有能力从一个完全不同于他人的角度把你一直都知道的东西展示给你。”比如说,《空中的手势》,巴纳比夫人被枪杀,法庭判年轻的马丁?怀尔德有罪,萨特思韦特先生又感到不安了,奎恩先生建议他去加拿大旅行,顺便找一下案发后不久便去了那里的女仆露易莎?布拉德。萨特思韦特先生与露易莎?布拉德谈了一席话,什么收获也没有,可是奎恩先生却让他留意露易莎说到枪响时候的一句话——“正好有一列火车经过,它喷出的白烟在空中升起,形成一只巨手”——这说明了开枪的确切时间,死者的丈夫,巴纳比先生不在现场证明由此变得不可靠了。就是这样,奎恩先生又好像是灵感,他一降临,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思想立刻焕发光芒。在他们第五次相遇时,奎恩先生说他的朋友有了变化——“那时你满足于旁观生活摆在你面前的戏剧。现在——你想参加——去表演。”萨特思韦特先生开始介入生活,或者说走进生活,与奎恩先生搭档扮演角色,扮演的是谁?会不会就是波洛!
萨特思韦特先生曾经在《三幕悲剧》与波洛同台演出。小说开始,便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坐在‘鸦巢屋’的露台上,看着屋主查尔斯?卡特赖特爵士从海边爬上小路。”这情景不知怎么有些苍凉,他依然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并且是俯视的位置。他的形象没变,还是个干瘦驼背的小个子男人,不过,身份却比较具体了——“他是一位美术和戏剧的赞助人”。和《神秘的奎恩先生》时期一样,对人,具体来说,就是当晚聚会的来宾,怀有兴趣,暗自细细地打量。然而,风波兴起的时刻,在场的却不是奎恩先生,而是波洛。萨特思韦特先生依然是思考的角色,他看见很多,听见很多,也想了很多,甚至,波洛向他指出:“你注意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可他茫然无所知,结果是波洛破了案。萨特思韦特先生有一种空想家的抑郁表情,这给整个叙述染上忧伤的格调。我是挺喜欢他,觉着他有些像俄国十九*中的“多余的人”,勤于思想,惰于行动,对人世怀着悲悯的心情,略微消除了些维多利亚式的保守风尚,而增添了浪漫空气。可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在波洛的故事里,惊鸿一瞥,很快退场了。或者,我们可以认为,奎恩先生与萨特思韦特先生终于合二为一,功成身退。
好比希腊诸神有谱系,我也想给予大力神同名的赫尔克里?波洛排一个族谱,但作为一个异乡人,他的亲缘已不可考,余下的只是社会关系。我想,第一位应当是前面提到过的黑斯廷斯上尉。在波洛主持的案件中,有七件大案,二十二件小案,黑斯廷斯上尉伴随左右,并且担任记叙。前面已经说过,是黑斯廷斯上尉将波洛带上场,就在《斯泰尔斯的神秘案件》中,还是在斯泰尔斯这地方,黑斯廷斯上尉送走波洛——“这里,是他头一次到这个国家来的时候居住的地点。最后,他要在这里安息了。”(《帷幕》)就这样,我们甚至比认识波洛更早就认识他,当波洛消失了,他还在视线里伫留了一歇,他是波洛在这个国家里最忠诚的朋友。在《斯泰尔斯的神秘案件》里,黑斯廷斯上尉刚从前线负伤回来,在短篇小说《舞会谜案》中,对负伤地点有更详细的说明,“索姆河战役受伤”。伤势痊愈之后,得到一个月的休假,应老朋友邀请,到他的父亲,如今则是他继母的庄园里住一阵子。老朋友的继母英格尔索普太太,就是后来发生谋杀案中的被害人。在这个小镇的邮局里,黑斯廷斯上尉和波洛迎头撞上,两人不由欣喜若狂。后来,曾经有一度,退役的黑斯廷斯上尉和波洛,在伦敦合租一套公寓,一同起居,因此而参与了许多激动人心的案件。
黑斯廷斯上尉是个老派的英国绅士,和比利时侦探波洛在一起,他常常会感到害羞,忍不住要抱怨:“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特别显眼,特别是你——波洛,简直完全像个外国人。”要知道,在英国人看来,几乎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要不得的,尽管波洛向他说明:“我的衣服可是英国裁缝做的”,也无济于事。波洛对甜食的嗜好,花里胡哨的睡衣,夸张的小胡子,都让他神经受刺激。而波洛的某些动作,则直接向他的行为道德观念提出挑战:说谎,偷听,甚至对犯罪嫌疑人讹诈——因波洛常常是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破案,要让嫌疑人服罪就不得不设计一点花招,比如虚构一个指纹,这就使得黑斯廷斯上尉大惊失色。但在他矜持的绅士风度底下,其实有一颗赤子之心。《罗杰?艾克罗伊德谋杀案》里,波洛曾对詹姆斯?谢泼德医生描绘此时远在阿根廷的黑斯廷斯上尉:“他有时愚笨得让人害怕,但他对我非常亲热。你可知道,我甚至想念他那笨拙的举动,天真的言语,诚实的表情。”也正是这样纯真的天性,使得这个规矩的英国人,能够克服偏见,受比利时人波洛的吸引。在斯泰尔斯,他同朋友们讨论退役以后的打算,他说他希望做一名侦探,因为在比利时他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是个神奇的、小个子的人,总爱说侦探工作纯粹是个方法问题。我的思想体系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当然,我把他的思想又进一步发展了。”他这大话可不敢在波洛面前说,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嘲讽,甚至有时候,波洛开始恭维他了,他也是准备好了接受打击。《人性记录》里面,波洛热情地表达着他对黑斯廷斯上尉的依赖之心,他的诚恳态度迷惑了向有自知之明的黑斯廷斯上尉,他无限感动地聆听着,波洛的话却离期望越来越远。波洛的原话是这样的——“当罪犯着手犯罪的时候,他的第一步就是欺骗。他要打算欺骗谁呢?在他心目中,他要找的对象就是正常人。……我可以把你当成一面镜子,在你的心里可以确切反映出那个罪犯想要我相信什么。这非常有用,非常有参考价值。”这当然令黑斯廷斯上尉扫兴,他回到了原先自谦的认识上,难免负气地想:“我的真正用途是陪着他,好让他有炫耀对象。”有关黑斯廷斯上尉的这种“天分”,波洛在《罗杰?艾克罗伊德谋杀案》里,也对詹姆斯?谢泼德医生说过:“他有一种诀窍,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事实真相——当然,他本人都没注意到。有时候他会讲一些非常愚蠢的话,透过这些愚蠢的话我能够弄清真相!”应当承认,波洛的话里不尽是讥诮,确是有几分诚意。黑斯廷斯上尉,他是如此纯正,纯正到和所有的邪恶不相谐,因此而能够提供给波洛反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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