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配-第4/7页



村长听着这些,心里茫然着,怎么也不能把小女兵和“李书玉”这个名字联系起来。草窝里的小女兵,这个苦妞啊!虽说是几十年过去了,夏家窑少有人见过她,可却是活生生的。再加上和孙喜喜的阴亲,就更是眼一闭就到了跟前。不过,这回不是窝在草堆里了,而是偎在孙喜喜的怀里。可是,“李书玉”是谁呢?“李书玉”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这名字听起来,确实就像老杨说的,一个女烈士,可以上书上报,是个大人物。夏家窑原来还隐姓埋名着个大人物啊!村长就像在做梦似的。他就是趁着这股迷糊劲,应了老杨要去瞻仰烈士墓的要求,将面碗一推,站起身,走出了门。

酒喝的有些上头,脚下微微发飘,身子就很轻快,心里也很轻快。晌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略有些懒,庄子里很静,猪在圈里哼哼,鸡安静地啄食,偶尔的“咕”一声。村长带着那三个在夏家窑的沟缝里走着,还走过了孙惠家院子。院子里没人,晒着一席粮食,门框上挂着一串红辣椒,挺醒目的,日子过得像是返过一点神了。村长心里依旧茫然着,从孙惠家院子前走了过去。渐渐地到了村口那片高岗上,是夏家窑几十辈子的坟头啊!看见坟头,村长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想,他们这是来做什么呢?脚下却机械地绕着坟头,向孙喜喜那里走去。现在,没有退路了。

这四个人站在了孙喜喜的坟前,是个双坟头,石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孙喜喜,凤凤。村长抬头看看天,天蓝蓝的,远处,山坡上是人家庄里的苹果树,褐色的树枝,矮矮地巴着地。清明没到,已有人赶早来上过坟,有几座坟头上的土坨是新铲的。还有一座新坟,扬着白幡。他向四周望了一遭,转回头看见了那三人疑惑不解的眼睛,他惭愧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

村长从此就开始了发愁的日子。开始,没什么动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那吉普车一开走,转眼没了影,什么老杨小韩的,也都没了影。再过几天,庄上就有传言起来了。传言说,小女兵的家人寻了过来,要把小女兵接回祖籍去。又说小女兵的家人都很发迹,也有权势,有说在北京的,有说在上海的,还有说在香港台湾的。话传到孙惠两口子耳里,老人就来找村长了,问有没有这回事。村长心想,能瞒一日就瞒一日吧,说不定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是没动静吗?那老杨小韩兴许在别处找到了真的李书玉,小女兵就还是小女兵了。这么想,便说:没这回事。老人却又问:要真有这事可怎么办?村长想都没想,脱口就道,有又如何?咱们给烈士找婆家也没错,孙喜喜是个正派孩子,当年学生下放,不还有找庄里农民成亲扎下的?老人这才舒了口气,回去了。村长再回头想想自己方才的话,心里好像也有了底。一天一天平静无事地过去,村长就更有底了,心想,没事了,没事了。正这么想的时候,乡邮员却捎来了王副乡长的话,让他明日去一趟乡里,有话同他说。

村长颠颠地骑着自行车,往乡里去,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是什么事情在等着他。沿路常有各庄子派出的义务工在修路,大多是星期天放假回家的学生。脸在学堂里捂得白白的,穿着牛仔裤,或者西服,怕脏了衣裳鞋袜,干活不免就乍手乍脚的,还不时停下来讲国事,说笑话。听见自行车响,就回头看,脸上还带着笑,露出一口白牙。村长心里一惊,他看见了孙喜喜。太阳**辣地晒在背上,浑身上下出了点汗。有几段路是要下车推着走,又有几段是要扛着车走。山下平地里的麦子都有一乍高了,山里就有了些单薄的绿意。村长想着,王副乡长招他去,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上回开除他党籍就是招他去乡里说话的。但有几回发放救济款也是招他去乡里说话的。不过他任怎么想,对这一次说话,心里还是有几分知晓的。离乡里近一步,心里的明白劲就强似一分似的。

星期天,乡里的办公室都锁着门。村长沿着砖砌的甬道,穿过办公室,走到后院。后院有两排平房,传来剁馅的锵锵声,还有电视机里的歌曲声。王副乡长就住那里。王副乡长正蹲在地上拾掇自行车,一架车给拆的东一摊,西一摊,一盆水里泡着破破烂烂的一根车胎。村长正要想在王副乡长跟前蹲下,王副乡长却站了起来,乍着两只大黑手,说,我看你怎么交待,把人家女烈士娶了阴亲。话这么挑开了,村长倒心安了,他耍着油嘴说,我的党籍已经开除了,你就开除我的人籍吧!王副乡长不和他油,盯着他问,你说怎么办?村长又笑,王副乡长就说,人家信都来了,下个月要来看坟呢,你拿什么给人家看?村长笑不下去了,抬眼看着王副乡长。看得王副乡长有些心软,他说,回去把坟刨开了,另立一块碑。村长一急,说,坟不能刨。王副乡长说,不刨怎么办?村长说,要刨坟,老人又喝农药。王副乡长一听这话就蹲了下去,接着在水盆里洗猪肠似的捏叽那根破车胎。他也是乡里人出身,如何不知道刨坟的事大。村长也蹲了下去,将手插进水盆,帮忙的样子,然后就说了那天和孙惠说的同样的话。王副乡长“嘿”了一声,道,这阴亲配得也不合适,岁数就不对。村长也“嘿”了一声,你连这个都不懂吗?人在阴府是不增寿的,否则,为什么要叫阳寿呢。王副乡长说,你同我说这话行,你同人家说行吗?村长腆着脸,那你去说。王副乡长把水盆一拖,背对着他不说话。村长空着两只湿手,脸上十分尴尬。半晌,他慢慢地站起身,说,走了。也没搭理,王副乡长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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