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第一个世界·五更钟】·38-第2/3页



    但是现在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或许那种没有脚的鸟,的确是存在的。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剑南的那个下雨天,她与他在竹林之中相遇,当时她淋得浑身透湿,他却撑着一柄二十四骨的竹伞,伞面上绘着晴空、白云和飞鸟的图案。

    啊,那伞面上的飞鸟,就是那一种吗

    那传说中的鸟儿此刻正伏在她怀里,从天空中落到了地上,喘息着,血迹染满他如同透彻的晴空一般的淡蓝色衣服。

    她不想让他死,不想让他落地,想让他一辈子都高高在上,骄傲地飞在天空里,让人景慕,让人仰望,光辉强大,一往无前。

    可是现在到了他落地的时刻了。

    鸟儿落下地来,却没有家可以回,于是他只能栖息在她的臂弯里,就仿佛仅仅只是这样就满足了似的。

    他伏在她的怀中,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微弱,轻似无声。

    “琇琇别丢下我带我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离群的孤鸟无枝可栖,无处可归。于是,他竭尽全力,扑向世上唯一仅有的那个他最信任、最爱慕的人,想要以她的归处为归处。

    谢琇的眼泪落到了他们两人交叠的唇间,有丝咸涩的味道。

    她轻声说“好的。瑛哥,你跟我走我会爱你。”

    他的唇角仿佛在她的嘴唇覆盖下,艰难地轻轻翘了起来;但气息却在她的亲吻中慢慢沉寂下去,就像折断了双翼、再也飞不起来的孤鸟。

    后来谢琇在他怀里找出了一个沾满血迹的小布袋。打开之后,里面放的是那半块失窃的、真正的虎符,还有一封信。

    她不明白为什么齐钟岫没有赶在他们到来之前,从高韶瑛这里抢走那半块真正的虎符。

    或许是因为高韶瑛拼死保住了它,或许是因为齐钟岫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觉得等到折磨完高家的大少爷以及那些不自量力地来救高大少爷的人,再回来拿,也是一样的

    又或许是因为,西南大军已经有三万人留在了剑南道,拒绝与定西侯同流合污;而韫王今日据报已经逃离禹都,举起反旗,若是现在再拿着这半块虎符赶到剑南,向副将方穗安调兵,已经来不及了,方穗安也绝不会奉令。

    她将那半块虎符交给了高韶欢,让他转交给永王李叙;然后展开那封信。

    信纸上同样被渗透过布袋的鲜血浸染了一部分,但还是可以辨认出高韶瑛的笔迹。

    他并没有在信里倾诉他的苦衷,也没有在信里对她讲述他沉痛的过去。那些过去的故事,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高韶欢告诉她的,又或者是她自己从前执着地追着他问出来的只言片语;高韶瑛自己,从未向她主动说出过关于他伤痛过去的任何一个字。

    他也没有在信里告诉她任何关于范随玉、齐钟岫、定西侯范永敬、韫王李稚或他背后整个深渊的事情。这可能就是他本人的风格,一意孤行,一往直前,不管做过什么事情,都不再想要反省或回顾,只有在最深的夜里,才肯暂时将那些深刻的记忆挖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自己面前,反反复复地翻阅和品味。

    他只是珍而重之地写下她的名字省去了她的姓氏,后面客套地跟着“芳鉴”这一敬辞

    他写道“琇琇芳鉴”。

    紧接着,他先是客套了一句“别来良久,甚以为怀”,继而十分简短地、就活像是书信范文一样地写着

    相去千里,万望珍重;今日一别,恐再无来日,惟愿女郎芳龄永继,此身长健,永受嘉福,长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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