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邓九公关心身后名 褚大娘得意离筵酒-第6/10页





    列公再不想邓九公这等一个粗豪老头儿忽然满口大段的谈来并且门外汉讲行家话还被他讲着些甘苦利害大是奇事。“世有不读诗书的英雄”此老近之矣。更不想他又未能免俗忽然的动了个名想尤其大奇。然而细按去那“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这句话不是句平静话。名者实之归也。只看从开天画卦起教耕稼制冠裳以至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这几桩实实在在的事那一桩又不是个名想?只是想不想其权在人;想得到身上想不到身上其权可在天。天心至仁且厚唯恐一物不安其所不遂其生怎的又有个叫他想不到身上之说?殊不知人生在世万事都许你想个法儿寻些便宜独到了这“才名”两个字天公可大大的有些斟酌所以叫作“造物忌才”又道是“惟名与气不可以假人”。然则天心岂不薄于实而转厚于虚不仁于人而转人于物呢?不然。这大约就要看看那人的福命可载得起载不起。古今来一班伟人又何尝不才名两赋?到了载不起纵使才大如海也会令名不终;否则浪得虚名毕竟才无足取甚而至于弄得身败名隳的都有。

    只这邓九公充其量不过一个高阳酒徒又有多大的福命?怎的天公保全了他一世此刻还许他遇着这位安水心先生要把他成就到名传不朽?要知只他那善善恶恶的性情心直口快排难解纷急人之急便是种福的根本。种了这段福就许造这条命“才不才”这个名字儿天已经许他想得到手了何况这老头儿还不是个“不才”之辈呢!话虽如此说又何以见得他名传不朽呢?且莫讲别的只这位燕北闲人一时闲得没事干偶然把他采入《儿女英雄传》中已经比那“有友五人焉”中的“其三人”福命不同了哇!

    话休絮烦言归正传。却说安老爷听邓九公讲了半日再不想他益发有这等见解。恰好这句话又正搔着自己痒处先端起酒来一饮而尽说道“这更是我的事了。九哥你既专诚问我我便直言不讳。你要这宗东西也不必等到你二百岁后。古人朋友‘相交忘形’有生为立传的还有生吊生祭的。如今你我也不必作这骇人听闻的事待我把老兄的平生事实作起一篇生传来索兴请老兄看过了将来再镌在那通碑上。但是那块匾上的‘名镇江湖’四个字只好留作个光耀门楣的用处镌在碑上却不合款。老哥你必要用也不防入在这章里一并镌在碑阴上。”安老爷才说到这句早不是他的意思了嚷道“喂老弟!你给我的大笔倒要弄到后面去那正面可还配用甚么呀?”

    安老爷拈着那小胡子想了一想说道“依我的主意那正面要从头到底居中镌上‘清故义士邓某之墓’一行大字老哥哥你道如何?”他才听完这句话乐得把那大把掌一抡拍得桌子上的碟儿碗儿山响说道“着着着着着是这么着!这话我心里可有就只变不过这个弯儿来!真小不起你们字班儿的就结了!”说着一叠连声儿的叫“快取热酒来!换大杯来!”公子连忙站起用大杯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送过去。他也不管那酒的冷热双手端起来咕嘟嘟一气饮尽向安老爷照着杯告了个干说道“老弟呀!我邓振彪这就足咧!”

    当下两席上见他这等豪饮一个个都替他高兴。只有褚大娘子听见他父亲提到身后的事情心中有些难过勉强笑道“人家二叔今日给送行你老人家不说找个开心的兴头话儿说说且提八百年后这些没要紧的事作甚么?这叫作‘清晨吃晌饭——早呢’!”他只管满脸笑容嘴里这样说却不禁不由的鼻子一酸那说话的声音早已岔了邓九公这边说道“姑奶奶这话你不懂你过来我说给你。”褚大娘子只得过这边来。

    安公子见了忙离席让坐连褚一官也站起来。张老才要谦让被邓九公一把按住说道“张老大你别动。”因合他女儿、女婿说道“你两个可别把这话看作没要紧。不是我同你二叔的交情说不到这里是这交情不是你二叔这个人也说不到这里。这才是八百年难遇的件兴头事。方才的话你俩都听明白了?没别的你两口儿就至至诚诚的给你二叔磕个头算替我谢谢他。”女儿、女婿果然转过身来望着安老爷便拜了下去。慌的安老爷离座出席忙拉起褚一官又向褚大娘子作揖答礼说道“这礼从何来?这是你老人家的醉命了。”便回头向安太太道“太太快让大姑奶奶归坐去。”这个当儿金、玉姊妹早已陪着过来就便把他让了过去。安太太也出席相迎不想他将走到席前望着安太太又磕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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