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何小姐证明守宫砂 安老翁讽诵列女传



    这回书接着上回表的是邓家父女不远千里而来要给安公子、何小姐联姻见安老爷替姑娘给他的父母何太翁、何夫人立了家庙教他接续香烟姑娘喜出望外一时感激欢欣五体投地。邓九公见他这番光景是发于至性自己正在急于成全他的终身大事更兼受了安老爷、安太太的重托便要趁今日这个机缘作个牵丝的月老料姑娘情随性转事无不成。不想才得开口姑娘便说出“此话休提免得搅散了今日这个道场枉了他老夫妻二位一片深心坏了我师徒三年义气”这等几句话来。

    这话要照姑娘平日大约还不是这等说法这还算安老爷、安太太一年的水磨工夫才陶熔得姑娘这等幽娴贞静。又兼看着九公有个师徒分际褚大娘子有个姐妹情肠才得这样款款而谈。其实按俗说这也就叫作“翻了”。这一翻安老爷、安太太为着自己的事自然不好说话。张太太是不会调停。褚大娘子虽是善谈看了看今日这局面姑娘这来头不是连顽带笑便过得去的只说了句“妹妹先不要着急听我父亲慢慢的讲。”此外就是张老合褚一官两个人早到厢房合公子攀谈去了。

    安老爷见这位大媒才拿起一把蒲扇来就抡圆里碰了这等一个大钉子生怕卸了场误了事只得说道“姑娘论理这话我却不好多言只是你也莫要错怪了九公。他的来意正为着你师生的义气我夫妻的深心不要搅散了今日这个道场所以才提到这句话。”安老爷这一开口原想姑娘心高气傲不耐烦去详细领会邓九公的意思所以先把他这三句开场话儿作了个“破题儿”好往下讲出个所以然来。

    那知此刻的姑娘不是青云山合安老爷初次相见的姑娘了才听安老爷说了这几句便说道“伯父不必往下再谈了这话我都明白。倒听我说人生在世含情负性岂同草木无知?自从你我三家在青云山庄初会直到如今一年之久承伯父母的深恩我师傅合这褚家姐姐的厚意那一时、那一事、那个去处、那个情节不是要保全我的性命成就我的终身?我便是铁石心肠也该知感知情诸事听命。无奈我心里有难以告人的一段苦楚纵让伯父母善体人情一时也体不到此事。今至此我也不得不说了。想我自从一十六岁才有知识便遭了纪献唐那贼为他那贼子纪求婚的一桩诧事以至父亲持正拒婚触恼那贼坏了性命。我见父亲负屈含冤都因我的婚姻而起我从那日便打了个终身守志永远不出闺门的主意好给父亲争这口气。谁知那纪贼万恶滔天既逼死我父亲还放我母女不过我所以才设法着人送了父亲灵柩回京我自己便保着母亲逃到山东地面。听说这九公老人家是位年高有德的诚实君子血性英雄我才去投奔他为的是靠他这年纪、声名替我女孩儿家作一个证明师傅好叫世人知我母女不是来历不明。及至得了那座青云山栖身我既不能靠着十个指头趁些银钱换些担柴斗米;又不肯舍着这条身子作人奴婢看人眉高眼低——却叫我把甚么奉养老母?论我所能的就是我那把单刀。无法只得就这条路上我母女苟且图个生活。及至走了这条路说不尽的风尘肮脏龙蛇混杂已就大不是女孩儿家的身分了。纵说我这个心心无可愧见得天地鬼神;我这条身子身未分明就难免世人议论。因此我一到青云山庄便禀明母亲焚香告天对天设誓永不适人。请我母亲在我这右臂上点了一点‘守宫砂’好容我单人独骑夜去明来趁没主儿的银钱供给母亲的薪水。这是我明心的实据并非空口的推辞。此地并无外人我这师傅是九十岁的人了便是伯父你待我的恩情也抵得个生身父母不妨请看。”姑娘一壁厢说着一壁厢便把袖子高高的掳起请大家验明。果见他那只右胳膊上点着指顶大旋圆必正的一点鲜红朱砂印记。作怪的是那点朱砂印记深深透入皮肉腠理凭怎么样的擦抹盥洗也不退一些颜色。

    当下邓九公父女合张太太以至那些仆妇丫鬟看了都不解是怎生一个讲究只有安老夫妻心里明白看着不禁又惊又喜又疼又爱。

    你道他这番惊喜疼爱从何而来?原来他老夫妻看准姑娘的性情纯正心地光明虽是埋没风尘倒像形踪诡秘其实信得及他这朵妙法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真有个“磨而不磷、涅而不缁”的光景。只是要娶到家来作个媳妇世上这般双瞳如豆、一叶迷山的以至糊涂下人又有几个深明大义的呢!心里未尝不虑到日后有个人说长道短众口难调。只是他二位是一片仁厚心肠只感念姑娘救了自己的儿子延了安家的宗祀大处着眼便不忍吹求到此。如今见姑娘小小年纪早存了这段苦志深心他老夫妻更觉出于意料之外不禁四目相关点头赞叹。只这番赞叹把姑娘个宛转拒婚的心思益发作成了他老夫妻的求亲张本。这便叫“事由天定岂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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