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彩云消逝-第5/6页
阮元看这几张银票,约有百两之数,却又怎能受得起?那彦成看他神色有异,也劝解道:“眼下你家中事态紧急,便多用些银子,也是无妨。若你不想无功受禄,也好,这银子你日后还我便是,只是还需量力而行,我不着急的。”阮元见那彦成已将他心意点明,再行推却,只怕反令那彦成不快,也只好收了银子。
眼看日渐黄昏,那彦成也只好离去,可想着江彩的病情,阮元心中又怎得平复下来?只好陪在江彩床边,一直不敢离开,不知什么时候,神色已然恍惚,竟然睡去。
待得醒来,已是二十二日上午,眼看江彩兀自未醒,阮元也一样的茶饭不思,只好让杨吉备了些薄粥,想着江彩若是醒了,再喂她喝下。可直至下午,江彩也全无动静,这几日连番劳顿,阮元坚持得一会儿,便已不支,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到了何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轻轻唤道:“夫子、夫子……”依稀便是江彩的声音,阮元大喜,忙睁开眼睛,只见灯光之下,江彩双目微睁,竟然已经醒了,一时大喜过望,忙搭住了江彩的手,想扶她起来。
可这一搭上手,阮元心中却忽然一惊,只觉江彩衰弱已及的手臂上,竟无半点暖意。阮元心中忐忑,又将手放在江彩脉搏之上,发觉她脉象极轻极浅,具在表面,又纷乱无序,竟已是绝脉之象。
阮元略知些医道,知道若是出现此种脉象,江彩性命,恐也只在这一夜了。一时也愣住了,只喃喃道:“杨吉,快去叫医生来,彩儿,你再坚持一会儿,医生到了,我让他用最好的人参,我……”
“夫子,我知道了。”江彩看阮元神色,已知其中因由,只摇了摇头,道:“夫子这些日子,用了多少药,我心里清楚,若是天数使然,夫子不该和天意过不去的。只是……只可惜,那年桂花树下,许下的重阳糕之约,彩儿不能如约了……”
阮元听了这一句,更觉心中痛楚,乾隆五十一年他得中举人,那日江春带了美酒糕点,到自己家里庆祝,原本想着和江彩一起做的重阳糕,就这样搁置了。后来他和江彩约定,以后的重阳节,定要夫妻二人一同再做一次重阳糕。可次年江彩因在京染病,早早回到扬州,夫妻二人便未能在重阳团聚,上一年江彩好容易回到京城,可重阳那日,正好赶上《石渠宝笈》修订,宫里评定古迹真赝,他直到日落才赶回家,已来不及了。当时他便暗自许愿,这一年一定要重新做一回,可这年赶上阮荃重病,夫妻二人根本无暇去过重阳节。
如今看来,这个重阳糕之约,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回想和江彩成婚这九年,阮元心中,更是无比歉疚。乾隆四十八年十二月,二人成婚,次年春天,阮元便开始考学,一路点生员,中举人,成进士,翰詹大考……待得一切考试都应对完毕,已是八年过去。好容易接了江彩来京城,为她求了淑人诰命,却又眼看着阮荃病重不治……
想着想着,阮元自也克制不住,呜咽道:“彩儿,你和我成婚这些年,受了太多苦了,其实……其实我们的每个日子,我都已经加倍珍惜了,只盼着你不要因我考学之事,生我的气。可……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太少了……我……是我这个做夫子的没用……”
“夫子对我的恩爱,我比谁都清楚。”江彩倒是异常从容,道:“其实我们成婚之时,你还只是童生,当时只想着你成学就好。可谁能想到,才八年的工夫,你都做到三品官了。我……我一直很高兴的啊……若是我真的福薄,享受不起这安乐日子,也是天意,须怪不得夫子的。不过……我还有一事,请夫子一定要答应我。”
阮元知道,江彩已经清楚了生死之事,后面的话,多半便是遗言了,这时若是再行劝慰,只恐她回光返照结束,便再不能言语,那才是真的违了妻子心意。也只点点头,让江彩说下去,江彩缓缓转动着眼睛,最后落在刘文如身上,道:
“夫子,文如的事,以前和你说过的。她五岁那一年,和父母来到扬州,却不知父母去了哪里,当时孤苦无依,在我家门前哭了半日。我正好外出,见她可怜,便告诉爹爹爷爷,收了她在家做侍婢。可我从不舍得让她做重活,反而……反而一直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平日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凡是有了喜欢的东西,都会分她一半……夫子,我知道,江家眼下也不再是之前那个江家了,让她回去,反倒会受苦。所以我想让你留下她,好生照顾,切莫冷落了她。若是寻得良人,便将她嫁了,若寻不得,也务必保她一生平安喜乐。这件事,夫子可否答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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