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意难平



    津州夜雨,烟笼一城。

    此夜官员醉酒,武者狂歌,长乐坊颓废荼蘼的声响从北城一直穿到南城。

    乾宋成安五年的人们纵酒狂欢,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那“及时行乐”的官场风气。

    天子重色,取此花丛姹紫嫣红,都收入深宫禁院,就连选仕都要的面貌端正之辈。当臣子的自然附和,整日里倚红偎翠,于长乐坊寻欢作乐,听那秦女轻歌,一手琵琶如急雨落珠。

    当权者都是这幅模样,乾宋风气也就愈发奢靡。百姓皆爱好颜色,行走街道尽皆涂脂抹粉,巧笑嫣然。

    正是这么重视女子容貌的朝代,她却似乎被仙人抛弃,就算父母拜了多少次仙君,她都是一副丑陋面容。生在这个时代,何其不幸!

    “张家有女丑如无盐,生就面有红斑,有罗刹之相,见者无不悚然。”

    坊间流传她为仙所弃,才长得如此丑陋。

    而当时,年仅七岁的她就站在雕花木门之后,惊恐地听见,她的母亲正和管家商量着。

    ——商量着如何杀死她。

    已然听到,她却没有声张,只是静静地离开宅子。

    从母亲一直以来冷漠的眼神中,她早已知晓母亲的心思。

    一如预料。

    早慧的她懂得的,自己的存在就是张府上下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扎得那群人血肉淋漓,每日都恨不得将自己处之而后快。

    跑在隐蔽的街巷,心里的滋味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脸上却已经冰冷一片。

    ……

    屋漏逢雨,雪上加霜。

    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沾衣贴在皮肤上,冷得彻骨。

    此时已经跑出张家极远,应该不会有人追上来吧。

    她心中想着,隐约还在期待无情女人的回心转意。

    还时年幼的她根本跑不远,就像只尚且在牢笼里,只是活蹦乱跳的兔子。

    不知在这条隐蔽的巷子里跑了多久,虽然只有很少的人瞧见了她,但无人不知,那就是张家丑陋如罗刹的大小姐。

    所以,她还是被追上了。

    ——因为她那出奇丑陋的脸。

    一群手中提着棍子的家丁堵住了她的去路,脸上带着嫌恶,似乎用棍子打她都是脏了棍子。

    “不要怪我们杀你,要怪,就怪你母亲。”

    说完,那坚硬的棍子就打在了她身上。

    巷子里的棍击皮肉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路人侧目看了几眼,就急匆匆地离去,不愿惹这些个是非。

    直到惨叫声渐渐微弱至无声,那棍棒才停下来。

    ……

    疼。

    好疼。

    浑身骨头似乎已经被打断了,她只是闭着眼,不愿看这个肮脏的世界。

    似乎是知道她要死了,那些个皂衣家丁啐了一口,拎起染血的木棍从她身上跨过去,就连收尸也嫌麻烦。

    冷雨滴在她的脸颊上,她眯着眼,任由眼泪从蜡黄的脸上淌下去。

    直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柳青色身影走到它身边。

    “确实是个很丑的孩子……”

    她的声音温婉娇媚,软得像是烟罗,没什么重量,却过分甜腻。

    这个声音甜腻的女子会做什么呢,嘲讽自己一顿然后转身离开吗,就像每一个贵女做的那样。

    留下片刻的同情然后抽身离去,不知道那柔情是给了她还是显示给旁人。

    但是女子却没有走,只是低头对她说。

    “但是,我可怜你。”

    听到了这句话,那一刻,她心里宛如绽放烟花。

    就算只是可怜,也是这世上第一个对她说,可怜她的人。

    从那一刻起,她就不叫张青训,她改名寒酥了。

    ……

    时间过去了十年,长乐坊厚厚的红纱能够遮住这个世界上最丑的容颜。

    “等下上了台,你就在那红纱后头坐着弹琴就行,无论下头的人怎么叫嚷,也别掀开红纱。”

    一身柳青色的温婉女子靠墙站着,身姿曼妙妖娆,岁月在她脸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韵味如同醇酒,越陈越浓。

    红唇吐了个烟圈,薄凉地垂着眼道:“弹完了就下去,不要耽误寒酥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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