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身死硃大将 密谈袁建丰
一路上,林某他们又听了一些来自广陵等地的消息。沙陀血统的这男人也断断续续的说了些,原来海棠那日杀了徐知训后,硃瑾将李球、马谦等亲军也都杀了,割下徐知训的头来,拎进宫殿,直谒杨隆演,果然是逼着杨隆演要表态的。
杨隆演哪里敢表态?宫里多是徐氏的人,也自关了宫门,将他挡在外头,一边甲士尽出,将硃家军都杀退了,最后只剩硃瑾一个。
硃瑾见事不可为,将头掷开,大呼:“吾替万人除害,乃以一身死之!”便自刎。
梅生听完这一段之后,皱起如剑的双眉,许久不语。
林某悄悄儿问他:“怎么了?”
梅生摇头:“是我自己乱想。”
“说来听听呢?”林某很鼓励他。
“我想那夜我们见到,是海棠姨娘杀了徐大公子。那几日来我也都在府里侍候,觉得是因为海棠姨娘上次给徐大公子凌辱的事,相公才决意要杀徐大公子的。可是海棠姨娘为什么不劝着他?杀徐大公子,相公怕也活不成。海棠姨娘就为了她孩子死了,就要相公也去死不成?那相公怎么就肯听她的?是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么?”梅生蹙眉问。
那眉毛微皱起来一点,似竹叶在水面点出的水纹,更见清英,林某几乎要说:“为了你这个美人,关恐怕是难过的。”定了定,方笑道:“你说得对。就海棠来说,她孩子之死,是个契机。她恐怕本就对这个世道怨念颇重了,而良人亲手置难民于死、又瞒着她;人所称道的贤王大都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膝下这个长公子又暴虐变态,终于让她绝望了罢?她的出手,不是单处决哪一个人,而是要对这整个世道的还击,而献自己性命为祭。”
梅生微打寒噤:“就是传说中的厉鬼了。”
林某何尝不是这样想的?顿了顿,继续道:“硃瑾也不是就为了听她的。是自己的妾室都保不住,又被赶出去,大伤脸面。他这种人,丢了脸,还有什么好活的?奋起一击,本也是拼死了。”
“我竟不知脸面这样重要。”梅生淡漠道。
“他们是靠脸面活的。丢了脸,像狼王受了伤,从此谁都可能要欺上来,恐怕终不免一死,所以在乍失面子时,就要拼死争回来了。”林某解释,“脸面对于他们那种权位的人来说,就跟战士的剑是一样的,表示着一种力量。”
梅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林某越发敬佩,“你怎么懂得这样多?”
林某讪笑:“痴长几岁,所以……”
“你到底几岁?”梅生截口问。
这样直接,却只觉亲密,不见突兀。
林某讪讪的,也没有生气,只是因为不能说实话,颇有些内疚:“那个,我从小也没爹妈,也不确定几岁了。可能是十四五吧。你呢?”
梅生黑亮亮的睫毛跳一跳:“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从小没爹妈。师父给我做主,说我今年算是十五吧,可以登台了……不过我逃出来了。”语气并不遗憾,说起师父来,情绪稍微复杂,但没有太多思念。
那个师父虽然养大了他,但与他在感情上,没有太多牵系。
也属正常。当今的世道,正经父子兄弟,还往往为了各种原因形同路人、乃至仇人。何况养小孩子来谋生的曲艺班子呢?
林某越是看得多了,心里越是不舒服。
他分析海棠是对整个世道绝望与报复,而他自己现在,对这个世道也深表担忧。
在他受到的教育里,孩子是未来。给孩子输入什么代码,未来就收获相应的结果。
这一代给孩子输进的是动荡、危险、屈服、狡诈、残暴、冷漠,那下一代呢?
林某觉得,自己如果想要过得舒服一点,恐怕得对整个世道想想办法了。
生态系统崩溃的话,个体的鱼虾很难幸免。世道,就是人类的生态系统。
以他一己之力,如何才能扭转乾坤呢?
光是给李继笈一些可爱的教具会够吗?光是辅佐小晋王会够吗?
林某手抵在陈旧的椅子扶手上,想。
梅生看着他,也在想。
这个人,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怎么一点都没有争强斗狠的男儿气概、似乎也没有兴趣要拥有,但也没有女孩子那样的娇气,虽然柔软……但又有稳稳的坚持。简直像春光一样。春光虽然柔软,但又有谁能打得败春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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